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都君.焕城篇 作者:辛阳 文案 山海有妖,闲情无妖。 据史料记载,在距离我们有千年的那段时光。有一群青年,终止了长达千年的启无帝国统治。开创了人类第一次的农民起义。 讲述启无末年,君王暴戾,天灾人祸。 古老的海边城市焕城,一群壮志青年的故事。 - 更夫报更,燕台闹;小贼行窃,遇孽缘。 老四包子铺,偶收一小弟;首富老刘家,捕快行公事。 莫说少年少,善心赈灾民;盐村遇民王,恐吓要银两。 燕子归去时,好友把家还;又遇小破折,暂且先分道。 再回焕城时,忽如台风来;孽缘聚斐然,她听这墙角。 台风萧萧城隍庙倒,焕城协力救灾民,四少各司做贡献,渡难关。 听说木桥有卜卦,恋人相笑诉情感;明月高悬陈少府,姊妹相拥情意深。 吾可知晓国师何许人,狐眼飞眉入鬓如女人。 误入龙脉知往事,幕后有人欲行凶;仪亚感叹命运巧,劝说石头惜现在。 一眼万年两情人,此生恐怕不再见;蜀地而来小圣女,相拥爱人护龙脉。 最后又到分别时,卫若陈少惜相别;那对孽缘又和好,讲起往事笑盈盈。 东锦来人与文斗,京都来人寻石头;一人道尽心中想,一人劝之莫再回。 燕台花魁终现身,挑拨石头与小妹;似是拨开眼前雾,可又回想不太对。 公主亲临,焕城乱;抽丝剥茧,往事现;盗银案、公子危,公主快马回京都。 回到京都如隔世,六十天内变了样;公主找到儿时伴,那人摇首不该回。 桦生来到京城里,国师求道与别离。 护身符、天道日,苍苍白发祈愿安;古道口、悬崖边,珍珠落地国将变;瘦西风、嘉峪关,临终送玉与告别。 再回首,明月依旧人不复,焕城木桥孤寂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更夫   “梆梆梆”更夫有节奏的三敲竹梆子,低沉而有力的音阶确保方圆几里内的住户都能听见: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妇人,一把捉来还依靠木窗台前玩闹萤火虫的顽童。   “早些睡,明早还要去学府。”   一头训斥,一头为他抹脸搓脚。极为娴熟的将一切做好,而后开门将水一泼。   关门的瞬间,趁着路两边通红的灯笼残光,依稀能见着一手提着灯笼竹梆子一手拿着木槌的更夫已走向街角。   街角一转再往另个方向一转,面前豁然开朗。宽大的街道,两旁整齐的房屋前矗立木栏,木栏十步悬一盏红灯笼。   替换烛火的盏灯人,手执长杆小心翼翼将红色灯笼一顶而下。旋开灯罩,只见里头的烛火,蜡油都快烧得精干。灯芯上头一条黑线小虫一般卷曲着。   “唉,又没了。有句老话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油尽灯枯。”   说完有些感叹,原来自己也会词藻。他小心翼翼打开竹筒,舀了一勺蜡油往小碟里头倒去,正正好,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待替换到巨大华美的房屋前时,不由的停下,想起去年县太爷小公子周岁的时候正是请他们来这儿吃。   这辈子第一次进这个地方,第一次吃这么贵这么好吃的菜肴。   他咋咋舌,仿若回味。   “斐然非然”一层大堂二层雅室三层客房。这巨大的建筑物在此,虽然相比之下显得庞大却有着与周边的房屋莫名的和谐。   一样的色调,一样的飞檐。   檐上矗镇宅神兽,檐下立宏伟石狮。二楼飞檐上立上牌匾,两侧各有一只神兽端坐在此。   “罢了罢了…回家吃老婆子下的面咯…”边说边走,渐行渐远。   盏灯人走后,一条黑色的身影,如游鱼一般稳稳落到二楼飞檐之上,隐入牌匾之后。   没一会儿,那人缓缓探出一个头。见四下无人,便开始大展手脚。拍拍神兽的脑袋,转了个圈分辨方位。   “噔噔噔。”   在屋檐上施展轻功,声响微弱,连一边准备觅食的花猫也是在他离几片瓦的距离才发觉身后人的存在。   小家伙,蹬起后腿往檐下一窜。   情急之下没看的仔细,落到首饰铺子上。而后翻滚下地,仓皇逃窜。   “笨猫。”   说罢,继续施展轻功往前跑去。还没到路的尽头,他停下身来。俯身一点点向前匍匐前进。   屋檐的尽头。摆上卖夜食的小摊。   急促逃窜的花猫,钻进穿围裙端瓷碗的大妈脚下,把她一绊。   人倒了,馄饨也摔了。   她怒目一瞪花猫,执起铁勺就朝花猫头上一敲。   “嘿,你这个四腿小虎。敢撞老娘!”   四条腿的生物反应能力总是比两条腿的人快得多,蹬起短小粗的后腿一跃。就是逃开了。   仓皇中逃上了巨大的棕红色木桥,期间散发淡淡的桐棕香。   那人趁乱跃起,脚尖一点木桥的木桩。桥那头的“燕台”正走来几人,嬉笑声越发的近。   他顺势一倒,便到了桥下的河沿上。   桥下的河沿也只有下暴雨的时候才会有水满上。   站好,听桥上的人一点点远去。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身后有人。   猛然一转身,见着的则是一人躺在地上,他身穿粗布麻衣,怀中抱着一个用白布条缠绕的东西。他轻轻走近,阴影之中见不到那人的面貌,之听闻细细浅浅的鼾声。   睡在这儿,想来应该也是可怜之人,他思虑罢了。从怀中掏出几颗水珠,用白巾包裹轻手放入他手中。   “哎…”   无奈叹了口气。而后,一点水面。河水刚荡开一点涟漪,他便跃上了河边的杨柳之上。   眼前这个传出笙歌和美酒香味的地方正是“燕台”。当然,他此番目的不是“燕台”。便跃上它的屋顶,离开了。   少年人,穿一袭整齐藏蓝色官服,腰跨宽刀。卷翘的睫毛,浓黑的剑眉。轮廓深沉的五官,发丝随风飘逸,左耳有一个耳洞。   他矗在“燕台”前,贪婪闻着里头的酒香,不肯离去。   燕台一楼,各色美人。身穿花衣,手执蒲扇。轻摇间谈笑间,似是走进蝴蝶窝一般。   浓而甜腻的胭脂香、醇而浓烈的好酒味还有悦耳动听的笙歌。   “哇~这才是人间仙境啊。”   少年人,望着这幢夜夜笙歌的房子。稚嫩眼神中无不向往。   女子轻轻推开二楼雅座木窗,映入眼帘的则是少年人发愣的目光。她拂袖捂嘴一笑,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脉脉含情。   柔情一挥粉色纱织宽袖,纤手松开。里头缓缓掉落一方手帕。   “哎呀,奴家的手帕。”那娇弱的声音,让人闻之一酥。   少年人忙伸手去接,怎奈清风作弄。而他也忙不迭跟随。   千辛万苦,终将它抓住。放置鼻下轻嗅,淡雅香甜的桃花香,钻进他的鼻腔。仿若那有着桃花眼的姑娘,正俯身轻抚他的脸颊一般。   炎热的夏日,都不再炎热了。   有人说:爱情就是如此简单。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汇,是爱的那便是爱了。   然而头上的一阵剧痛,把他从美好的幻想中硬生生拉扯出来。   男子同样着一身官服,但比他高大些健壮些。   把这衣服撑出不一样的体型,长得十分秀气,眉眼如秋水一般。如果不是他穿戴如此,脖子上有喉结,还真以为这或许是哪家调皮的姑娘呢。   身板直挺如翠竹,气质文质彬彬的如书生。   生的如此,总能引来路边不少人瞩目。   他开口说道,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少年人一听,急了。忙反驳道:“怎么可以用又呢?我这次是认真的。”   说完,一看“燕台”。那姑娘早已进去,只留下一阵清香。   男子听了,懒得反讥。只是笑笑。   “对了,大哥。你们这次都讨论什么了。”少年人边说边把方帕往怀里头塞。   “让你来你不来。”   “这不,我要巡逻嘛。”   男子无奈一摇头说道:“这几日窃贼横行。头让我们巡街巡细一些…”   可话还没说完,便发现眼前的少年人正仰头看什么东西看的发愣。   男子寻得他目光望去,只见那窗口又出现两人——一人背影看似是男的在正“调戏”粉衣如似桃花的女子。   其实也说不上是调戏,毕竟人家是自愿的。   可身边的人啊,正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尤如隆,你可别犯傻冲上去啊。”话刚讲完,这人又开始犯冲劲了。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只能紧随其后。若是他惹事了,头教训的还是他。   他十分灵巧的避过想往他身上扑的女子,笑着与和他打招呼的熟人道别。然后上楼,拐进厢房。   伸手按住还没来得及动手的男子。   这小子的轻功进步的可真快。当然放心中感叹之后,便把他拉扯出来。边拉扯还边和里头的人哈腰说道:   “抱歉抱歉,几位公子。这个小子中邪了。”   “子湛大哥,你别拉我。”   “是啊是啊,落子湛你就别枉做好人,为这个没心肺的家伙开解。”   说话的是朱况,家室良好,是焕城大户。这人有一张极为寻常的样貌,但胜在那一身有着从内透外的正气。眸子清冽,嘴唇微薄。谈吐间,无不大家风范。   他一开口,子湛缓过神来。哟,原来都是认识的呀,那么说那些人也在了?   “调戏”如隆“爱人”的是焕城首富儿子刘麟。此人样貌堂堂衣冠楚楚,但偏偏有一个不好的爱好——爱美女。然爱美女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癖好,谁都喜欢看好看的东西。可他竟然还喜欢收集美女图悬挂房间里头,听说刘府有专门一处给他放美人图。美名其曰:美人阁。   “你这个小雏儿,也学着逛燕台?”   话语间的讥讽,不由让如隆皱起眉头,他正想反讥。   坐在一角默声饮酒的墨兰熠生,幽幽开口道:“听说刘兄在十三岁的时候重金买下了当时花魁归雁的画像。那更是一胜。”   墨兰熠生执玉杯饮酒,墨黑的宽袖轻轻浮动,漆黑的发尾末端系上一根洁白的缎带,随意飘扬下的发丝还有那不似人间寻常人的面庞,一切的一切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可谓:公子颜如玉,熠熠再生辉。   “实属不才,那副戏画是在下十五岁那年作下的。”   最后开口的那人名叫陈旭阳,城南盐商之子。再平常不过的样貌,再平常不过的世家还有那平常至极温温吞吞的性格。日出盐局做账日落好友相约,偶尔在家作画,刘麟的画大多是出自他之手。   而他与他们成为好友也仅仅是一幅画的缘分。   “陈兄十五岁便有了第一桶金,那实属不易。”朱况没有比陈旭阳大个几岁,却总是端着一股老生常谈的意味。   “是啊,这桶金还是我双手奉上的。”刘麟把话一转,倒是添上些许乐趣。   “落兄,不如来一聚。”陈旭阳问道。   四人目光聚在他身上,落子湛正想拒绝时。尤如隆这家伙没骨气的坐落,然后拍拍身侧的软塌说:   “大哥,这儿好软哦…”   他无奈叹气,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朱况倒了杯水酒给他,道:“喝吧,反正啊这会儿也没什么事。”   他接过,一饮而尽。味道甜中带辣,不就是当属这个季节的杨梅酒么。他问到:“真是好喝,这杨梅酒可是出自谁手?”   粉裙女子,娇媚坐到刘麟一侧。那美丽的桃花眼轻挑,周身散发甜美的桃花香。她倒了一杯推给刘麟,好听的声音说道:“是暄妃姐姐亲手酿的。”   “那你叫什么名呢?”如隆接过话茬没脸没皮得问到。   让在一旁的落子湛都为其的脸皮汗颜。   女子轻笑,桃花眼一挑。好听的声音说道:“纷姚。”   才七八岁的丫头,伏身渡到窗边。小手一推,一股夹杂舒心的海风就此席卷而来。   墨蓝的天就似绸缎,上头的星辰又像绣娘缝上的宝石。   闪闪发亮。     ☆、小贼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更夫一敲木梆子,洪亮的声音随之喊起。   过了“燕台”,过了木桥。   来到夜食摊子,随意找了处空位。灯笼吹熄,家伙一放。说道:   “大姐,老样子。”   “诶。”   店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开始下馄饨:蛋丝、虾米、紫菜、葱花。   盐要比寻常人多加三分之一勺。   紧接着又来了两个客人,墨蓝色的捕快服,宽刀跨腰间。清风卷起衣摆一角。金底红字,明明白白写着“捕”字。   一人腰间系通透的温润玉佩。直挺的官服一丝不苟,还有那双黑鞋,仿若刚穿崭新无比。发丝干干净净拢起,银冠在外。   另一人腰间系殷虹须穗。青色布条一系,将发丝像扫把一样捂在后脑勺。黑色的鞋子已经变成灰色,墨蓝色的官服袖口东脏了一块、西脏了一块。   两个人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同样找了个空位坐下,要了两碗葱油面。   “大妈,葱花多一点啊。”   店家瞥了一眼邋遢的小伙子,把更夫的馄饨重重一放。底气十足开口说道:   “小子,葱花要是钱的。”   语气有些冲,另一人开解说:“大姐,鸡蛋加两个。”   “诶,成德。我不吃鸡蛋的。”   “我吃。”名叫成德的男子有些无奈的摇头。   店家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一边下面一边还哼起了歌。又觉得无趣,便和更夫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东锦那边有好多渔夫出海打渔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家妹子不也是嫁到那儿去了么,听她正因如此,圣上下旨让东锦城的王爷在海口处一年内建一座高二十五尺的妈祖像。”   “二十五尺!”店家把鸡蛋打散加了一把葱花,边搅边说。“一年内二十五尺,似乎有些难为人吧。”   “嘿。”更夫警戒的看了看坐在另一桌的捕快。   毕竟另一桌的他们拿的是官家的钱,说话能谨慎便最好谨慎些。   “我也听说了,圣上啊还拨了饷银……”较为邋遢的男子自顾自的把所知道的尽数倒出。   “白贤。”成德把他话茬掐断。转了个话题继续道:“你不是说见过女娆公主,可否给我们寻常人描述描述。”   “女娆公主?传闻她眉心含珠,一出世天降甘霖。出世那年更是农作丰收,税收富足。”店家把面端来,一放。   “哪有传闻说的这么好。脸大脖子粗,嘴大鼻子大唯一小的也只有她的那双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他一嗦面,吧嗒吧嗒的咽下。   味道有些淡,加了些醋,拌了拌。   然更夫和店家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说书人口中的女娆公主,是九天玄女下凡历经十世轮回,修得圆满便可回到天庭复命。   九天玄女必定是美的不可方物才是。   “他们都说女娆公主是仙女下凡。看来一定是你这个小子不知道瞎胡诌。”更夫反驳到。   白贤听了,暴脾气上来。把手中筷子一摔,指着更夫说道:   “嘿,老子我用得着胡诌么。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可不会像你们一样听得说书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行行行,捕快大爷你说的对。”店家忙在中间打圆场,生怕这两人一旦话不投机,掀桌打骂,她的小摊位可禁不起这档。   “哼,要不然弄城王爷的儿子怎会悔婚。”   “悔婚?”   白贤见那两人诧异的样子,眉毛一挑,更别提有多得意了。   成德把他一拉。   “你也是。吃饭归吃饭,怎么脾气说上来就上来。”递了双新筷子,说:“食不言。”   吃完夜食,成德从怀中掏出两颗铜株,放到桌上,而后起身离去。   还没走上几步,身边的白贤就已经连续打了五个哈欠。   “啊…”他抹抹眼角的泪水。带着泪呛。“成德,巡逻你来吧,我得回去睡觉。”   成德懒得说,也懒得留他。   毕竟每次都如此,不过是这个小子在家惹了父母的气,父母拿他没法子,只能学着成德的父母方法。把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安排到焕城,做一名捕快来当做处罚。美名其曰:吃苦。   表现好,也就是在家听从父母的话。便可以回去了。可若还是不听,就继续留在这儿,做一个捕快。   早起捉贼晚睡捉贼,巡视巡视保护街道。   而成德来这儿都一年了,早已经习惯。白贤不同,来这儿只有一个月,自然还转换不过来。   他放了他回去,还在后头嘱咐道:“早些睡啊。”   “诶…”慵懒的调调夹杂连天的哈欠声。   “怎么和我母亲一样。”   -   在成德看来,如果这一生都在此捉捉贼,维护焕城。其实也不错,不用管太多烦心的事。   踏上木桥,盈盈河水将天上的星辰印下。宛若一条流光溢彩的缎带。   “江天一色一星辰,疑是孤绸下九天。”   他很喜欢一人的时候,站在木桥之上,而后心中念起各种诗词。喻景、喻人、喻物、喻世……   忽而,急促的铜锣声。把他从脑中词库里唤出。   寻了个方位。   “城北。”   而地方,看着像——首富刘家。   万家灯火接二连三点起。霎时焕城笼上明晃晃的光辉,以天的视角望下,就像是仙女抚动金色绫带,留下星星点点。   在他动身想往出事地方跑去时。   忽而前方飞来一人,轻功脚法极为熟悉。脑中忙浮现一人,但很快将其排除。因为那人,不可能来这儿。   这小贼倒是无理的很,直线飞到他头上。脚一伸想踩上他的门面借力离开。成德抬起刀用其挡之,却不想这个小贼居然凌空转身换脚,一脚踩上他的肩头,又想借力跳开,他立马换另一只手将其握住。   这脚极为娇小,他一手就能将它拢住,似乎一用力就可将它捏断一样。   当然,自小读圣贤书的成德。当发现这脚可能是女子的时候,立马慌了神。把手一放,无意识的退了几步。   小贼,落地站稳。明亮的眸子瞪了一眼成德,而后一点脚尖正想离去。   “嘭。”一块白玉玉牌掉落。小贼,凌空转身落地,伸手想捡。   成德先是把刀一转,拍了小贼手背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又把玉牌往自己方向一推,说道:“你是女子,我不想与你动手。只要你束手就擒,我还能帮你求情。便和大人说你是自首,减轻你的罪责。”   小贼本想与面前那人争抢一番的,可听到不远处一大群人往她这边跑来的声响。   只能哼了一声,然后一点脚尖,快速离开。   留下一句压着声线话:“给我等着!”   成德听那有些压制的娇嗔怒声,不由的想发笑,这女娃娃应该还很小吧。   “燕台”里头依然是笙歌,唯有坐在窗口的人才会注意到外面世界的变化。   “咦,那不是捕快么?怎么都聚在桥上了?”问话的是朱况,他探出头来面露疑虑。   子湛一听,酒醒了一大半。跪爬到窗沿,俯着探出半个身子来。   “出事了,出事了。”他边说边往回钻,起身想往前走几步,却不想酒劲又来了。步伐踉跄,颤巍巍的往一边倒去。   墨兰熠生一手将他托住。说道:“我们还是扶你们下去吧。”   “谁能料到,你们竟然这么不会喝酒。”刘麟把已经睡死过去的尤如隆扶起埋怨道。   出去之时,陈旭阳还朝纷姚要了一壶酒。   “他们头酷爱喝酒,我们拿酒过去给他们做个人情。”   “好主意,好主意。”子湛趁着酒劲,胡言乱语双手乱舞。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他晃着脑袋,“诶,几人来着的…”   “这儿有几人那便是几人。”朱况把门一推,扶着他出去。指着大堂里头乌鸦鸦的人群打趣说道。   “诶,那得让我好好数数。”子湛把袖一挽,伏到凭栏之前。手成一个兰花样,开始点兵起来。   “一,二,五…诶,人怎么有两个头?诶,怎么变成四个头了…哎呀呀,好晕好晕……呕………”   最后刘麟冷着脸,扶着子湛他们出了“燕台”。   从小好面子的他哪遇到过这种事啊,朋友从楼上呕吐,倒是把楼下的人淋的发酸发臭。最后一群人都盯着他们看,别提有多失面子。   他把如隆往地上一扔。   “奶奶的,老子再也不与你们喝酒了。再与你们喝,老子就是乌龟王八!”   朱况拍了拍刘麟肩膀,笑着说:“刘三公子,话可别说的太满哦。”   还没等他反驳,朱况又紧接着说:“我们去木桥上看看,发生何事了。”   捕快头领姓曲名门。五官硬朗棱角分明,一撇小胡子两缕碎发鬓。瞳仁分明,不怒自威。   曲捕头瞥了一眼面前烂醉的两人,吩咐身后的捕快把这两人背回去。而后,朝他们一举宽刀表示谢意。   “刘公子,你家中被窃了。”   刘麟一听,也不急。“被偷了多少?”   “刘老爷说,粗略计算有二十多串天株,十几串水株。”   两百多天株和一百多水株。   他听罢,淡淡的说了个“噢”字。   “你就不关心这些钱财?”   “我家有钱,这些连皮毛都算不上。”   说罢一挥衣袖,与好友回到“燕台”。伸手随意一搂,把女子搂在怀里。低头沉醉于胭脂香中…   木桥上的人渐渐散去,曲捕头将白玉玉牌交给成德。吩咐,明早送回刘家。   成德姓季,白贤姓李。   巨大的木桥缓缓陷入宁静,在寂寥的夜幕之中,殷红的灯笼分别悬在木桥两侧,惨白的月光静悄悄地停留在另一端。这一看,还别说真有一番风味。   桥下男子,背着一条白布缠绕的物体,缓缓从河沿走上。他来到夜食摊前,问老板要了一碗云吞面,紧接着递上一包白巾包裹小方块。   老板娘将其打开,粗略的数了数,有二十几颗水株。   “你咋发财啦?”   “九天玄女给的。老板娘你好心时常给我吃食,而我又没钱给,留下了大恩情。九天玄女让我把它给你,以报这几日的恩情。”   似狗似花,似鸟又似兽类的神奇物种,正像坐又像躺处在白巾一角,觉得有趣,他便留下了它。    ☆、乞儿   日头渐起,卖夜食的小摊换了个样,从老板娘变成老板卖起了早餐。   赤膀子,精壮结实的肌肉,铜色发亮的肤色,汗珠蹭蹭滑落。   老板姓张,年二十有四尚未娶妻。承人客气喊一声张老四,又或老四张。   一开笼屉,热气顿时捂了他一脸。终年干粗活的手也不顾这笼屉有多烫。伸手就是拿起,一边走一边还说:   “刘公子,你的小笼包来勒。”   刘麟自顾倒了杯温水,先行润喉。听着张老四的说话声,忙把桌子一理腾出一个空位。   “张老四,等下再来两屉。”   他一抹额上的汗水,点头说到,“好嘞好嘞。”   “老四,再来一碗面。”隔壁桌那人吼道。   张老四也不慌也不忙,应声道:“好嘞。”   “老四张,今儿个这么忙妹子没来帮忙啊。”朱况落座,询问到。   “你别说。”他下了一把面,执起长筷搅了一通,抓起早已切好的绿菜丢下,锅盖一盖接着道:“妹子大了得嫁人,城西王婆子给她说媒呢。”   他端来两屉小笼包来到刘麟等人桌前,稳稳放下。   “这不,家里头没有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办。便把她托付给隔壁的婶子让她教导教导。”   “没想到,当年的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朱况有些感概。   “说得你比她大个十岁一样。”墨兰熠生打趣到。   “嘿,谁晓得,当初才到我们腰间高如今婷婷玉立的姑娘才比你们小个两三岁。”   “所以说,女大十八变。”张老四把话一收,做了个收尾。而后转身勺起面来,面汤些许四溢。   只是一切太过流畅,把刚经过的年少乞儿烫个正着。   乞儿身穿粗布麻料衣衫,侧身背着一方小布囊。凌乱的刘海盖下,里头又延伸出俩缕麻带系在发尾。   俩缕发带一束黑发,随着他一躲跟着一抖,抖落不少灰土。   “嘿,你这个家伙怎么下面的。”   张老四,自知是自己的错。连声道:   “抱歉抱歉…”   “一声抱歉就能了事!”   “小弟兄,那你想如何呢?”   那人伸手摸了摸肚子,眼睛转了转瞥到刚熟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砸吧砸吧嘴。   “小爷我方才被你一溅,今早吃的包子就被消化完了。”   脏兮兮的脸上,也只有这双古怪精灵的眸子份外引得瞩目。   “这…”张老四,看了看面前脏兮兮的少年,有些为难。   毕竟生意不易啊。   见他犹豫,小乞儿先行行动。   “你这人,伤人了却不认!看你仪表堂堂,没想到小人一个!”说罢他跑进张老四的摊位里头。   在这个客人面前叹气,在那人面前啐了口痰,又伏倒那人桌子上捂胸巨咳……   正要到刘麟桌前,只见那人抬腿就是朝乞儿肚子上踹去。可这小乞儿也是个练家子,往后一退就躲过去了。   正想开口继续无理取闹之时。朱况对他呵斥说道:   “你这个孩子,张老四只是零星热汤溅着你了。又不是热油更不是大片热汤。给你道歉了,你还欺负老实人起来,不依不饶个没完没了是吧!”   那一片正义凌然的样子,那话语之中底气十足的语调。还真把这个小乞儿给唬住了。   见眼前的几人是个狠角色,顿时态度转了十八个弯。单膝跪地,把袖子凌空一卷,一把捧起朱况的脚。   朱况一愣,心中想到:这小子搞什么?   这小子在擦他的鞋,还很是狗腿的说道:“大哥,收我做小弟吧。”   这话一出硬是把桌前的四人听得愣住。   尤其是朱况,他哪见过这种人啊。前面还痞子一样找人倒霉,现在一副鞍前马后就差剖心给他看看是什么颜色。   “大哥。石头我第一次来这儿,就被人偷了钱财。连祖传的玉佩也被人抢了去。”他卷袖佯装擦擦脸颊,肮脏的泥块被蹭掉了一些。他抽抽恩恩然后道:   “听破庙的丐帮说,焕城里头混日子那得找一个靠山啊。”说完还作势伸出大拇指。直溜溜的眼睛,盯着朱况脊背发凉。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正想着,要不要给他一脚。哪知,这小子竟然读懂他的心思。一把跪地,又是磕头又是喊老大。   惹得往来的路人纷纷瞩目,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看来早食是吃不下了,朱况起身离去,身为好友的三人怎不会跟去。   石头随手将他们吃剩的一屉小笼包给顺来,捧在手上还不忘和张老四说道:“迟些送来还你啊。”   然后也不顾手上多脏,捏起一个张口就是咬。   前面的几人,本想无视,可他砸吧砸吧的声音,很难无视。   刘麟把头一转,恶狠狠的瞪了石头一眼,“给老子滚。”   小笼包还叼在嘴上,机灵的双眼愣住,紧接着慢慢迷上一层水雾。   “哇……”这个看似才十四五岁的小少年,顿时嚎啕大哭。   一张嘴,小笼包掉落。滚到了前面四人脚下…   好面子的刘麟哪禁得住四周一束束考量的目光。他把头一低,咬牙切齿说道:“不许哭!给我闭嘴!”   当然,这小乞儿哭的更响了。   好心肠的陈旭阳,稍稍叹了口气。几步上前,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方白帕,轻声说道:“别哭,你跟着便是了。”   一看面前乞儿亮晶晶的双眸,又看身后六束没法忽视的目光。   他感叹道:“现如今生活不易啊。前段时间我出城去家里买下的李家村盐田运盐。哪知道一路上全是难民。有钱的一直有钱,没钱的一直没钱。没钱的只能卖身给有钱的为奴为婢,也仅仅只换来饱餐。他也不容易,定是从城外千辛万苦逃进来,找张老四的茬也仅仅只是骗一顿饱饭。”   陈旭阳一言一言,小乞儿听的头一点一点。   如今的时日已不同往日。与胡人的战火一触即发,北边干旱南边暴雨,难民越来越多。连帝国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而今都成了十进八。   百姓叫苦连天,帝王却沉醉佛教。国库空虚还让文武官员凑钱给东锦建二十五尺高的妈祖像,却凑不了边疆将领一分军饷。   后来身边的宦臣给他想了个法子,让最最富饶的弄城弄七王的小王爷娶女娆公主。   这嫁公主,更是卖公主。   弄城弄七王随即命人送了十几箱珠宝,这才让国家稍稍缓和一下。   可谁知,那弄七的小王爷怎么都不要娶公主,还在家中大闹特闹。皇家失了面子却还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头咽。   这个国家出问题了。帝王身边有挑事的宦官,朝堂之上又有固执文官。   文官以左右宰相王、谢为首。其门生,遍布朝野。   国家几位数一数二的首富又与文官交好。当年轻时候的帝王与身边的宦官找首富王家的麻烦,姓王的宰相带着他的门生站出来,引经据典:从孔子说到孟子,从白日说到夜晚。   那时候年轻气盛,执意要端了那个王首富的家。可没想到刚将他收狱,启无帝国几乎一半的人民罢工。   更让人心寒的是,相对帝王而言衷心的宦官在书生的笔下成了一个挑拨离间之人,后来被人拿石头砸死在路边。   心灰意冷的帝王,最后潜心修佛。在寝宫摆一尊佛像,朝上带佛珠念佛,决策也只用在王、谢两位宰相递上奏折上一勾朱笔便可。   更甚的是,他不再宠幸后宫。成为启无王朝历代以来子嗣最少的君王。   光是从姓氏便可以看出,王宰相和首富王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听民间传闻。曾经王家向帝王暗示想娶女娆公主。虽然他潜行修佛不管人世,但帝王还是明白,若将公主嫁给王家。那么他们更加能光明正大敛财了。后来,帝王同胞弟弟赵烨也就是弄七王书信与帝王:   孩子都到了适婚年龄,当年订好的娃娃亲可否算数。   然,这一切都还欠考证。我们继续回到焕城,这个离京都距离很远的城市焕城,继续这些人的故事。   “那公子,不如您就收石头我为小弟吧。”石头又一次调转十八个弯,拉起陈旭阳的衣角。一脸渴求。   陈旭阳倒是个好人,也不嫌弃石头的手有多脏。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恰巧家中的车夫刘老大爷卧病在家,你就来我家帮忙吧。”   “好好好。”   “但是,我得给你立几个条件。”   他看着乞儿亮晶晶紧张的眸子,轻笑说道:“不用紧张。只要你以后不许欺负人,将自己打理的干净些。便可以。”   “就……这样?”   他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了。   四人在前头走着,而这小乞儿在后面默默跟随。   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好人的。毕竟他眼前就有一位。   乞儿一笑,亮晶晶的眸子一闪。然后几步跑到他们前方,脏兮兮的袖口把人群一挥,一边推捏一边说道:“老子威风凛凛的大哥来了,尔等还不让开!”    ☆、刘府   城北刘府,是焕城的首富。焕城街道上有三分之二的店面都是他们老刘家的。   家中有三子。老大娶了全国首富王家的三小姐,与小叔子一起携手漠北采矿,倒卖矿藏。硬生生将本有些胭脂样的柔弱男子变成了个黝黑的大汉。   刘家二少爷风流才子,写的一手好文章。拜入王宰相门下,从此进入庙堂,娶了尚书的侄女为妻。现在应该正在京都与人吟诗作对吧。   而最后的第三子,到是成了刘老爷的心头刺。   这第三个儿子刘麟,是他晚年得来的,上下一家包括管事仆人都对他宠溺至极,也把他惯出一身的毛病。终日流连烟花之地夜不归宿不说,还喜爱收集美人图非要家中空出一个房间给他放置。   刘老爷每每途经三子的“美人阁”,不由感叹自己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孽障。每每拿家法教训教训这个小子时,大房总会领着一众妾室跪在祖宗灵位前啼哭。   昨日家中刚遭窃贼,这小少爷刘麟在正午之时慢吞吞的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副美人图。   “爹,你看。”人还没跨进大堂,声音先传来。   刘老爷一副见怪不怪,朝堂下穿着墨蓝色常服的捕快点头示意,“这茶啊,是我大儿子刘寅托人从漠北带来的。”   他抿了一口,啧了一声。而后杯盖轻叩,拂去茶水上漂浮的沫子。又是轻啜,两条有些灰白的眉毛靠拢。杯盏一放,侧头间依稀看见躲在青丝之中的白丝。   “这漠北人口味偏咸,没想到这茶也比我们苦涩的好多。”   堂下那人也将杯盏放下,“是啊。”   这公子说不上有多轩昂,但周身上下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贵气。挺直的背板,微微颔首的认同,行为举止间总有大将之风。将来必定了不得。   杯盏放下的瞬间,刘老爷已经把面前这个捕快给打量了一番。经商发家的他,有着一双别人没有的眼睛。   他笑笑,对着刚进来的小儿子说道:“麟儿。”   眼神中满溢溢的慈爱,刘麟忙擦擦眼睛。看得他摸不着头脑:今儿个我爹是咋了?   “还不见过季成德季捕快。”   刘麟瞧见一边的季成德,冷冷一笑。果然,他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哟,官家人怎么来啦?闲着啦?”这话一出把他爹气得眉毛都飞起来。   季成德满骨子的风度,不反讥也不强辩。从怀中掏出一枚温白的玉佩,顺着他的话回答道:“这枚玉牌是昨日小贼遗留下的,曲捕头说送来刘府。”   小斯走上前正想接过去时,刘麟一把就是抢过。转了个身,倒入太师椅中。瘫软的样子就似脊柱被抽了,语调也随之慵软:“是块好玉啊。嘶——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瞥堂上的老爹,把玉牌一抛,稳稳落入堂上老爹的手中说道:“可惜不是我们老刘家的。”   刘老爷捧着玉,抬头看看认认真真看着他的成德。又紧接着低下头研究起这块白玉。   质地细腻,温润如羊脂。这是一块难得的上上等羊脂白玉。雕刻者倒是花费了许多心思,在这正面雕刻精致的常青树,树杈间几只嬉闹的麻雀,一只悠然报夏的知了。反面一朵木槿花开的正茂盛——小小玉牌上的工艺真可谓,鬼斧神工。   又抬头看了看坐没坐相的儿子,只见他挑眉一笑,面色中别说有多得意了。   “爹,你就别看了,不是你的看了也是白看啊。”   这逆子,知道我会看中这块玉。刘老爷想到。叹了口气,很不情愿的把玉递还给堂下的成德。还没把这块玉递出去,他立马把手一收。盘旋起一股狐狸似的笑意,将刚刚慈爱的样子扫的精干。   “那个……季捕快,这块玉反正没人要,不如卖给我得了。”   爱拆老子台的儿子立马接道:“好啊好啊。刚刚我看了下这块玉,这质地这质感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玉啊。而且雕刻花纹的一定是出自京都有名的手艺师——赛田玉。”   “或是他徒弟莫且居呢?”   听到自己的老子顺着他的话,他眉色一飞。   “爹,你也觉得它是一块好玉是吧。”   刘老爷一听,无奈一笑,那股狐狸笑渐渐消散。对这个儿子,也只能用无奈来形容才是贴切。   “一股子的机灵劲,你怎么不用到台面上呢。”   那你一个劲的目的性、利益性,为什么就不能放开、倘然些呢?当然,刘麟没把心中所想说出。他笑着将玉牌还回成德手中,又坐回他的位置上,慵软的就似骨头没有。   “落子湛和尤如隆呢?”不由想起昨夜,酒品极差的落子湛在二楼上一吐千里,热腾腾的东西落到楼下一个光头头上。热腾腾又发出一股酸臭,那家伙让他这个终日留连“燕台”的公子都丢了面子,今天还想找他了数落数落呢。   “被曲捕头罚了。”   “罚了?”   成德点点头,“绕府衙跳个一百圈。”   -   画面转到府衙,后堂。两个男子双手放在脑后,正午烈日炎炎之下一蹦一蹦,就像两只青蛙。汗水浸满衣襟,着实有些累了便起身走了几步。   哪知,躺在靠椅上悠然自得的男子,随地一吐瓜子壳,大声吼道:“你们怎么可以偷懒!当着我的面还敢偷懒,怪不得巡逻的时候去燕台喝酒。”   如隆忙压着声音与他协商说道:   “白贤。怎么说我们都算是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可李白贤哪吃这一套,心中念叨:老子看着你们两个已经足够给面子了,现在还要更过分的要求。   其实尤如隆的要求不算过分,共事之间相互帮上一把。只是白贤出自大户不屑于这些人打成一片。   他冷哼,“是不是你老子犯事了,我白贤还要给他开个后门啊。也不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官服!捕快啊!”   这话一出,尤如隆当场炸毛,几步上前指着李白贤的鼻子说道“李白贤,毕竟我们共事一场,可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的。”   共事之间,谁不知道对方的家底底细——如隆父母早亡,由曲捕头一手带大。   可偏偏李白贤来了才一个月,又自顾自的。哪知道这么多。他抬手将如隆手一拍而下,说道:   “老子最烦别人指着我的鼻子了。”   而后愤怒的把肚子一顶。尤如隆被弹开几尺。“给老子滚远一点。”   子湛忙把如隆扶稳,从中缓解说道:“怎么说都是共事,别说了。那个如隆,我们继续跳吧。”   “怎么了,我们就是不小心喝醉了。但也是第一次犯错第一次被抓个正着。他李白贤还不是仗着季成德的袒护每次夜晚都不巡街。凭什么我们要受罚,他这个整日偷懒的人就来看着我们被罚。”   “真是这么一回事么?李白贤。”话刚说完,一股雄厚低沉的不属于他们三人任何一人的声音悠然传来。   让人闻之毛骨耸立。   “头。”子湛朝来人打哈哈说道:“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来人一撇小胡子两缕碎发鬓,藏蓝色官服宽刀斜跨腰间。   “谁说的,我尤如隆从不开玩笑。”尤如隆无视身边那人捏他手臂传来的暗示,整个人被气的脸颊绯红。   “李白贤,如果你是男人就承认,成熟的男人就不要撒谎!”   “噗——”成熟了的男人,真不知这个如隆是在哪里学来的。子湛瞥了一眼他,心中暗自想到:果然还是个孩子。   “嘿,我李白贤就男子汉大丈夫了。说什么就什么!头,你说多少圈我白贤要是皱眉头了,以后就叫我显摆!”虽是对曲捕头说的,但他的目光从没离开尤如隆。   “行,你白贤厉害。我尤如隆怎么能甘后!头快说,多少圈!”   曲捕头一撇胡子都要被气歪了,他指着那两人双手发颤。憋了个老半天,终于说道:“你们两个给我跳一百圈,子湛你来数。”   说罢,留下一抹藏蓝色的背影。一晃而去,“真的是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这一百圈,顿时像冷水淋了如隆一遭,他忙在后头喊着,“头啊,我刚刚都跳了三十几圈了。”   可曲捕头哪会搭理他呢,转眼就消失在大门前。   “哟,男子汉说话得算数啊。”白贤冷嘲道。   可两人都没有行动,都等对方开始的意思。   子湛坐在靠椅上,捏捏发酸的小腿,发丝浸着汗水黏贴在他脸颊两边。他稍稍一抬头,日光如水般淋下,将他包裹泛起圈圈光影。   画面怎用唯美二字概括的了。   他说道:     “你们跳吧,就权当你们跳了七十圈了。你们再跳三十圈便可。”   他听没什么动静,抬头无奈的看着两人。   “还不明白么?头就是气我们不够团结。两个小孩子…”   “我一十八了!”这是李白贤和尤如隆第一次这么有默契的齐声说道,而且接下来还很有默契的对视冲对方吼道:“你学我说话做甚!”    ☆、落日   成德离开刘府的时候日头已然悬到西边。管家笑容满面,倒也不关门。精明的目光目送他。   把成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随手拦了一个驴车,坐上便是离去。   刘府大门才就此缓慢关闭,留得一声“吱…呀…”这难言的拘谨与肃穆。   驴车上的成德听到声音,这才慢慢换了口气。与车夫说道:“去城门口。麻烦快一些。”   “好嘞。”车夫稍稍给了驴一鞭。   他卷起纱幔,往外头探脑袋。   车夫侧头打量这官老爷,见他面色有些焦虑,便好奇问到:“官老爷,您去城门口可是有什么急事?”   “大爷,你说这个时辰城门口送信的墨兰家可是关门了。”   “应当不会,看这日头还没到酉时日入。”   酉时日入,城北到城门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他拂过怀中的羊脂白玉牌,冰冷澈心的触感不由想起昨夜。同样也是这只手,一握就把那娇小的脚握到手里。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握住女人的脚,原来是这么小巧的啊。   想着想着,成德脸颊绯红。自小读圣贤书的他,一直知道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想。可是就是不由自主想起昨夜那真真实实存在的那只小脚。   而就是在这当下,车夫一拉驴绳说道:“官老爷,小心点阿。”   还没缓过神的成德,一个惯性滚出了驴车。幸而学武,在凌空翻滚的时候立马稳住下盘,落到地面。   看清面前的一切:身穿破布麻衣的小乞儿,腰间夸一方小破囊,凌乱的刘海布下里头还延伸出一根青灰色的系额麻带。   两人这么一对视,这个小乞儿又开始抽抽嗯嗯哭闹起来。   “啊…官老爷撞人啦!”   “撞到哪了?”成德忙蹲下身子,尽量与这个乞儿平视。怎奈相较于乞儿他的身板过于高大以至于蹲下身子像一个巨人靠近。   还不等乞儿开口,车夫忙说道:   “官老爷。我明明及时停住了驴车。”   乞儿一听,那更是不肯了。扯着成德的袖子,擦擦眼泪说道:“脚,脚啊。”   捂住他脚的瞬间成德愣住了。盯着面前的孩子,几乎没发觉小乞儿把那脏兮兮的爪子探进他的衣裳里头。   可偏偏面前的是成德,也就分神一会儿随即看着小乞儿脏兮兮的脸颊,眼神里全是心疼和疑惑说道:   “最近饥荒挺严重的,可孩子你要明白一句话。”   “我不是孩子,我都十五岁,成年了。”小乞儿的眸子闪闪发亮,语言中的坚定在他眸子里头被映出得明白。   成德笑得很轻,他毫不嫌弃乞儿脏兮兮的头发,稍稍拍了拍,抖出许许多多灰尘。   他说道:“那你可听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乞儿的手在这句话之后停了,他抬着头看着面前的官老爷。   后头的落日光芒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是一位不小心落到地面的神。   这人,与平时的官员不同。   是个傻子。   “我的妹妹与你一样大。不,比你小一岁。”   “可我是男子!”   “是是。”他笑着继续说道:“记得在她五岁时候养了只小猫,还是一只小馋猫,总是喜欢将它的爪子伸进我妹妹的食物之中。”   小乞儿尴尬的笑了笑,脸上冻结了的泥块随之掉落一些。   “那然后呢?”   成德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乞儿,只是看着他笑。很是柔和。   “喜欢听故事?”   这没头没脑的反问还真是把乞儿给问住了。   成德笑的温柔,就像夕阳。散发圈圈温柔又晃眼的光圈。   世界上还真有这类傻子,被人偷东西了,还能一切倘然。心胸之宽广,为人又正派大气。   这样特别的人,还真是少见啊。   …   夕阳将乞儿石头的身影拉的深长,成德卷起纱幔往后看去。   留在原地的那人,也正看着他。目送他远去。   “官老爷,刚刚我真的没撞到那孩子。”驴车上,车夫说道。   “我知道。”他看着后头越来越小的身影,说道:“你看,他现在不是可以站起来。”   “那你还…”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驴车一颤一颤,消失在街角,夕阳似乎也追不上他们。   “石头。”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发愣的石头吓得一颤,他忙侧头一看,陈家盐铺门口,陈旭阳朝他招招手。   石头,一边过去一边还往成德离去的地方探视。   “你喜欢刚刚的那个官老爷。”   忽然的问话,不由咬了一口舌尖。他咧着嘴,嗦着要流出的口水。道:“老老…老子是男的啊!”   “我说的喜欢是崇敬的意思。你这个孩子想到哪里去了。”   “啊,是是是,崇敬的意思。呵呵…”   陈旭阳见石头笑的干净,双眼闪闪发亮。就像山中清泉一般,他也拍拍石头脏兮兮的头说道:“明早与我一同去李家村盐田运盐吧,那官老爷也会去的。”   “但是,今晚得洗一个澡。你身上臭的连街尾卖卖首饰的大姐都能闻到。”他拍落手上的灰土,一脸无奈说道。   “嗯嗯。”石头乖巧的点头,应声。顺着目光看向街尾。   街尾,首饰铺。   一位似水柔情的姑娘正在首饰铺子前,而她面前的大姐则是铺子老板娘,趁着打烊前正天花乱坠的与其说道自家的首饰。   “妹子,我家的首饰可是焕城最为独特……对对对,这只梅花玉簪最适合你了…来来来,姐姐帮你戴上…”   似水柔情的女子,身穿一袭水蓝色齐胸儒裙外头披着件白色褙子,腰间挎一枚白色小布囊。   墨色光泽秀发有一半扎成一个小丸子,有一半散落铺在肩头。嫩白较小的耳边随意散落几缕发丝。往上看去圆溜溜水汪汪大眼还有那微微有些下垂的眉毛,无不显示女子毫无心计天真可人。   两只手间不知攥着什么,有些拘谨紧握。夕阳之下,个头比一般女子高的她微微底下头,首饰铺子的老板娘捏起一支梅花玉簪踮起脚尖为其戴上。   画面极为唯美,可偏偏后面来的人破坏了这份美感。   一脸不羁可以说有点痞子气的富家子弟刘麟,悄然处在一边,他上下打量这夕阳中的女子,脸上荡漾着笑意。   即使他生得相貌堂堂着装楚楚,视力极好的石头在心中依然给他冠上一个词来——衣冠禽兽。   一身不知道哪来的正义感油然而生,他扯着陈旭阳的衣角一同来到首饰铺子前。准备开口讥讽下这个衣冠禽兽之时,陈旭阳先行开口了:“张小妹。”   “张小妹?”石头重复说到。   女子有些慌措起身,红着脸抚着小丸子上的梅花玉簪。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眨巴,微微下垂的眉毛微微一皱更加垂了。   她有些无措的说着:“陈公子,刘公子。”   然后看着石头,点点头。脸上露出无邪天真可人的样子,还真是把石头看的心中一慌。   他忙不迭说道:“我叫石头。”   她点头,似水柔情带动飘逸的衣襟。墨色发丝随之一动:“张小妹。”   “张老四的妹子。”陈旭阳解释说道。   这一听,石头立马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这个女子。   除了身高比一般女子高外,身上没有一点像那粗狂小气的张老四。   “真的一点都不像啊!这如花一般漂亮的女子怎么会是那大老粗的妹子呢!”石头发自内心感叹。   “是啊,当年我们可是再三确认过。才信了小妹是张老四的妹子这事。”陈旭阳笑着说道。   小妹一听,脸上更加绯红。她有些难为情的看了一眼陈旭阳,“陈公子,你怎也和别人一样开小妹的玩笑起来。”   微微低眸的瞬间,两撇浓淡适度的眉毛更加垂了。可偏偏长在小妹这样可人的脸上,只觉适合无不奇怪。还会让眼前的人不由男女心生怜悯。   想伸手保护这只可怜的小猫咪一般。   石头忙接过话稍微仰着头看着面前长得高的女子,打趣道:“那个张老四大老粗小气的很啊,一屉小笼包都不舍得给。妹子你回去得好好说说他啊!”   小妹不知怎么反驳,捂着嘴眯着眼。笑得一颤一颤,忙点头说好。   刘麟见女子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说道:   “你这个小个头,还叫人家妹子。”   他本想敲敲这个人的头。可手没落下,目光先一步落到石头脏兮兮的头发上。凌空把手一改变成了戳,点了点他遍布凌乱刘海里头还延伸出一根青色麻带的脑门。啧了一声念叨起来:   “咦,你这个孩子额头上有颗凸痣啊!”   石头把额头一捂白了面前人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木兰   “嘿,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刘麟有些无奈。   倒是面前的孩子捂着额头,一脸倔强。然后低头,就像牛一般撞了刘麟一遭。   刘麟一下没稳住下盘,乱舞着手往后退了几步,拍上小妹挽得干干净净戴着梅花玉簪的发包上。   发包散落,玉簪掉地。   一声玉碎声,声声砸到小妹心间上,   她脸上一阵白皙,手中攒着的是大哥张老四给她的血汗钱。   家中母亲死的早,父亲又沉迷赌博。将母亲的嫁妆输个精光然后倒头就睡过去了,留下大哥和她。大哥自小懂事,十三岁那年已经干上三份工。   夜间倒夜香,早间渡口运货,午间客栈忙活。   就是为了将她这个妹子养活拉扯大。这一分一毫的,可算是血汗钱啊。   今早大哥就安抚着她的手背。铁血汉子的他,泪眼婆沙梗咽说道:“妹子大了得嫁人了,拿着钱好好去挑些首饰,免得失了面子。”   其实不过是双方见一下而已。   可手中的钱若是赔了这首饰,那她到时候就没有东西撑场面。若是赔了自己亏损。若是不赔,又在这些人面前显得小气。   小妹,下垂的眉毛在这时垂的更盛。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打破僵局的是店老板娘。   这大姐周身散发浓郁的低廉脂粉香,巾帕一挥,夸张叫道:“哎呀!奴家上好的玉簪啊!”   巾帕佯装拭泪,凤眼流转间把这几个人打量个遍。而后目光徘徊于石头和小妹两人身上。心里头“啪啪啪”,打响算盘。   刘公子陈公子得罪不起,乞丐一定没钱,就只有这长得极高的姑娘了。   目光最后停在了小妹身上,当即伸出爪子拉着她说道:   “这么好的玉簪啊!都是你,你若不来他们又怎么会来。他们若是不来,我的簪子又怎会如此。”   小妹一听,脸上本是发白的,现在更是惨白。   小妹都快被逼哭了,心理头暗想到:这些人是自己来的,我又没有叫他们。   虽是这样想,可她哪敢说出来啊。   倒是刘麟率先站出,他从怀中摸了颗天株(金子)抛到这个小小的铺子上,说到:“这上头的首饰,都给这位姑娘。”   -   话分另一头。   颤颠颠的驴车,踏着最后一丝夕阳来到了城门口。   不晚不早恰恰好,墨兰信府前。小厮拿着一片片木板正在关门。几步之前,几匹黑马驼着物件跃跃欲试。   成德拦下小厮,问起:“还送信件么?”   小厮打量了成德,见他穿着官府,忙好声好气说道:“不送了不送了,官老爷您改日早些来。”   “这……我这信件挺急的。而且明日一早还得去李家盐田,这信啊又要拖个几日。”他看了看还没出发的黑马,指了指它说继续道:“你看,这东西不是还没送出去么。”   “不合规矩呀老爷,酉时之后这信件就不再接收了。”   “何事?”传来一阵询问声,光听声音雌雄莫辨。   成德循声而望去,只见来人似乎背着一抹绚丽夕阳晃眼的很。他半眯着眸子双手做辑嗓音带着微弱的嘶哑,开口道:“可否寄封信。”   “家中有规定,酉时之后不再接收信件。公子改日请早,抱歉了。”   那人说罢,踩着长靿靴便是往马厩中走去。留得一袭夕阳全全洋撒成德身上。他听闻,忙跟随那人身后,道:   “明早我便要出城去李家村,估摸时间要三天。而我要寄的信件是东锦城,两个地方一个东一个西……”   “即使如此,也只能爱莫能助。公子,信件三天后再寄吧。”   成德倒也不是个急性子。叹了口气,改口说道:“那请公子可否去东锦王府找蔚然,帮在下带一句话……”   “蔚然。”那人闻言又一次将成德的夕阳挡住,几步走在他面前。成德这才将这人打量的清楚。   比他矮一个头,直顺的秀发高高扎了个马尾黑的泛金,一束垂挂触及腰间。短衣窄袖,腰间没有任何配饰。眼睛很是漂亮,就是有些凌厉。眉毛不知不觉上挑,自身散发一股难以言明的傲气。   那人抬眸与成德对视,一连问道:“你与蔚然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关系……亦师亦友。”他一笑,缓和与面前那人的尴尬。“我与蔚然的关系真的很难言明啊。可以说自我懂事以来就认识他了。他教我武功却又不是我的师傅,救失足掉落水中的我却不收下任何恩惠,我总觉得他是我的好友却又感觉与他之间似乎有些摸不到的隔阂。所以,我答不上。”   他看着他,似乎要从成德的眼中分辨真假。而后,叹了口气说:“给我吧。”   他把信件收入怀中,转身:“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一边的小斯正想多舌。   那人不过是瞥了一眼小斯,小斯便乖乖的不说话,默默的跑到马厩一边喂起马来。   “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成德双手做辑问。   “墨兰……”他面无表情,唇齿轻启。随风飘扬的发丝抚上他的嘴边,夕阳西下印的他的侧脸别有一番韵味。   ——烨生   翌日   “墨兰烨生!”   青天白日的陈旭阳惊讶的声音不由将两侧树杈间的雀鸟吓得飞走,而他身下的棕马似乎也懂得灵性,呜呜嘶鸣起来。   “那个不苟一言,熠生死板的大姐烨生居然给你特例?我没有听错吧!”   “她是姑娘?”说话的瞬间成德视线移到后面驱马车的小乞丐石头,他知道他与陈旭阳的声音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不由的打量起他会有什么反应,今天倒是把自己整理的干净些了,但是额头上的厚重刘海似乎又长长了一些,那个精明会转动的眸子也少了些许光彩。   视线飘飘荡荡然后落到了石头蹬在车板上脚。布鞋不知道经历了何种磨难,居然开了个口子。还可以看到里头白皙的大拇指。   也就是这样看一眼,成德脸上泛起红晕。   又想起了那日夜晚,燕台边上的木桥之上,那阵娇嗔的声音,那只盈盈一握的脚……   视线中的那人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先是一扯而后弧度越大,脸上笑颜逐开。双眼就似月牙儿一般,里面璀璨着星光。   成德深深沉醉在这笑容里,竟愣愣的出神,直到身侧响起陈旭阳的声音:   “成德兄,小心!”   也就是转头的一刹那,伴随着浓郁的花香还有清脆的笑声中。迎头撞得一脸木兰花,花瓣飘零落入成德干干净净的发髻上,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宽袖里。   愣了一会儿,他也笑了。而后无奈捏了一枚花瓣,放置鼻下。   “成德兄撞得一身木兰花,可要当心勾人的花妖。”陈旭阳笑道。   “花妖。”他拂开肩上的花瓣,“书中记载,花妖善良。我倒是不怕。”   “那你怕什么?狐狸精?”石头驱车跟随,“还是心仪的姑娘。”   成德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悠闲自在,倒是惬意的很。   “若是与妖精相爱,那是天地不容的,就没有怕之一说。若是心仪的姑娘,那一定是品性良好窈窕淑女,遇事定会礼让一番思虑周全,更加没有怕这一说了。只有尊重。”   石头拂开刚刚阻碍了成德的木兰花枝,滚滚车轮卷过尘土飞扬,残花顺势卷起又顺势飘摇入土。   “两人若是尊重,那就不是相爱了。生活中没有争吵、没有状况。一切平静如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好像是如此。”陈旭阳朝石头挑了挑眉,“有时候门当户对不是相爱,那只是父母找了一个自认为合适你的人来让你接受。”   听着听着,成德想起了那时候。那是二十年前的春季,才五岁的他第一次到东锦最高的山顶。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车程,马车歪歪扭扭险些要把他的胃给绕吐了。   最后还是到了,刚一下车还没看清外面的景象,只觉空气清新,只觉耳中缭绕百鸟唱响。屁股发麻,脚上发软,然后迎头栽倒在地。   “呵呵呵。”犹如清铃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红着脸不敢抬头。   “小师弟,第一次见面。何须行如此大礼呀。”   这话一出更把他羞得无地自容,把脸贴在地上不肯抬起。   “如懿,不可无理。”男子厚重的声音似有无形的压力,顿时让这个嘲笑他的女孩停止了笑声。   十年后他学成离开了这地方。再次踏入那是一年半前。带着父母带着一副画,还有带着聘礼。   半个时辰的车程,歪歪扭扭险些把他绕吐了的山路,最后到了。刚下马车的那一刹那,鼻腔里头前仆后继的钻进一股清新的空气,两耳缭绕百鸟啼鸣。可就是屁股麻了脚不争气,迈下的第一步,他脚一软就要往地上栽去。   忽而手上一暖。   “怎么行如此大礼啊,小师弟。”依然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人。   带着笑意的声音,还有一旁看好戏的父母。成德红着脸,不敢抬头,等着谁能给他一个台阶。   后来还是他磕磕碰碰,纠结了半天,然后道:“回……回如懿……家母说让我……让我……”他红着脸,偷偷的瞥了跟前那人一眼,接着说。   “娶……你……”   你是最合适的,不管是家世,还是品性。对于东锦王族来说,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砰——   心脏骤停,忽而画面又一次转到那夜。燕台边的木桥上——那个蒙面小贼——那怒嗔那只脚……   “成德兄,小心!”   耳畔又一次响起熟悉语调,也是在转头的一瞬间,一枝霸道蔓到路中的木兰花撞上他的脸上、鼻上、眼上。   划过嘴畔落到掌中。   “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    ☆、生根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节已写明石头是成德遇到的小贼,即是女生,所以这章开始石头用女性的她   人间惨剧是什么?   骨肉分离?   爱人隔绝?   还是没有继续这个生命走完这个所谓的世界!没有了享受这个世界的哀乐喜怒的资格,被这个世界打入了万丈深渊,不复存在?留得爱人存世,留得恨者苟活,然自己被世界遗弃!   死亡,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在石头路过这条连接焕城和李家盐田的道路上遇难民后,深深的体会——惨剧。   一路上哀嚎四起,仿若从今以后没有明天。   踏上这条路,她可以明白感到半躺在半坐在这路上的人呀,齐齐看向他们。目光炯炯,不忍直视。   “早听说焕城外全是难民,今天一看竟这方惨烈!”成德环顾四处,眉头深锁。低沉的嗓子无不可悲。   其实她就是从这条路上穿过到焕城。   她穿过这难民地带。竟有些悲凉,京都处处生财,低头抬头难免会遇见财主官家。所以肥的连乞丐也不见一个。然而天高皇帝远,早早拨下的赈灾银两,知府在上个月上书说以平复!   然而这哪叫平复啊。   石头在来到这儿的时候看到这国家背后的阴霾。她把身上值钱的尽数换成食粮遣人送来,只可惜杯水车薪。   死亡和悲惨仍在继续。   她只能去偷去骗,只可惜初出茅庐胆子尚小。抓了一把水株就差点被那个好事的捕快抓住,还丢了兄长在她生辰送她的玉佩   “石头?”旭阳提高音调问到。   听到有人叫她,她缓过神。   “你在想什么?”陈旭阳来到石头身边,拍了拍她的头说“是否心中很难受?”   石头没说话,点了点头。机灵的双眸渡上一层水雾。   这小子,良心不坏。旭阳想到。   “还记得早上让你搬的两大箱东西么?”   “嗯。”   这小子奄的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可怜巴巴的。   “把那两个箱子搬出来。”   成德见石头细胳膊细腿把箱子拖出十分可怜,便下马帮她。   石头守着两个箱子,迷茫的看着旭阳。   “然后呢?”   “打开。”   石头脸上的表情更是不解。   “快啊!”旭阳一笑,便是走上前去开箱。   脸上的阴霾啊,随着箱子的打开变得喜色。   满满两大箱白面馒头是昨晚旭阳催人做好的。好心的他特地不从官道过,绕了点路。为的就是将这馒头送来。   石头慢慢从喜色到双眼发红,就像可怜的兔子一样。她看着旭阳,心中全是感慨。   这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斯斯文文客客气气,温柔而且还善良,还总是处处顾及他人。   接着面色上透出一股狡黠。   如果有机会,真想把珂黛介绍给他!   旭阳见面前的人脸色转变之快,最后竟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阴险。周身打了一个深深的战栗,目光随之有些躲避石头。对着枯树下看着他面前白面馒头流口水的顽童招手说道:   “馒头要不要!”   这话一出不得了了,原本跃跃欲试的难民一拥而上。   将他们给围得水泄不通。把成德给挤了出去。   面前两人十分和谐派发着馒头,是把成德看的有些泛酸,他有些不是滋味的砸吧砸吧嘴。然后顿了顿,想退到角落守着他们。   可没想到被人一撞,一个踉跄手中的宽刀抽离从地上滑出老远。   正想冲上去拿刀的时候,又是一波人。他被挤出人群外头。   看着这么多的人,他有些发愁。这刀啊是官家的,丢了刀不就是丢了饭碗么。   虽说他不稀罕这饭碗,可他稀罕这地方。干了一年难免有些感情。焕城的人,焕城的宵夜,焕城的木桥。   他从内心滋生出一股自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急促和不安。   望着茫茫人群,不知所错。   忽而,他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瘦小的她,抱着刀费力钻出人群,胡乱捋了捋刘海。笑着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好不机灵。   “捕快大哥,你这是准备把这刀扔了从良么?”   她递过来,语调轻快调皮非常。好听的声音,让他一扫不安。   “你怎捡回来了,是不让我从良么?”   -   继续前进的道路上,三人都安静了。   马车一颠一颠。只听外头树杈上麻雀多嘴,马蹄踢踏,风过留声。   “你说,以后这个国家会成什么样呢?”   终于开口的是石头,这件事在她离开京都,踏上大地,走向焕城看到这番场景的时候一直在想。然而她自己一个人想不明白,终于想破头了就问了。   “我不知道。”回答的是陈旭阳,这时的他多了一份忧愁。他也不明白这份忧愁从何而来,可能和国家的未来有关吧。   “在我看来,人世间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够了。像我每天每天忙于家中之事,夜间好友相聚,然后在未来遇到一个契合的人,结婚生子。”   他眉头稍稍一皱,接着道:“可是这几天路过那条小道,见到难民越来越多。忽然觉得这个世间不对劲。近几个月来盐也不好售,好多人都渐渐愁上眉梢。或许对百姓而言天这下平了,日子才能过上好的。”   石头听着听着,觉得陈旭阳的最后一句话不对,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压着声音:“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   她清清嗓子,说道:“你看,国还在这个世间还是太平的。”   “太平?内患又起,外患除不尽。”成德接过话,仿佛他面前的是一片黄灿灿望不尽的黄沙。   “胡人虎视眈眈我们边城立桑已久,多少年来立桑被攻破被抢回。里面的人啊换了一遭又一遭,留得现在的人血啊不知是否也融了胡人。那狂野的体格,深邃的眸子,犹如狼毛一样的毛发。立桑城渐渐成了一个养育胡人和启无的城镇,成了一个隐形的陷阱。”   恍若面前是一座处于沙漠中的绿洲,如此不和谐又如此和谐。   “成德你见过胡人?”石头起了兴趣,“传闻中胡人有着朱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还有十尺高呢。”   她急急忙忙伸出手比划。   成德看着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心情有些转好。他道:“我见过的胡人头发是棕色,双眸是黑棕的,身高……将近七尺。”   “那就是说和我们没多大差别?”   石头主动和成德对视,眼神中全是急切的求知。   “恩,没什么差别。”   见她失落的表情,他心情大好。竟不觉自己有些幼稚,还哼起歌来。   身边的陈旭阳越看他们越觉得怪。成德他是认得的,虽然平时没多相处,但也见过几次面。认为这人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严肃到几个朋友们只会找子湛和如隆打趣喝酒也不会在路上遇见成德特地问声好。   如今他竟然多了些平时少见的人情味,少了平时一直端着的严肃。面色柔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眼神还若隐若现飘到石头身上。   难道他……断袖,看上石头了?   旭阳有意与成德拉开距离,放慢速度和石头架着的马车并排同行。   他瞥了石头一眼,咳了一声。成功引起石头注意后,支支吾吾说道:   “石石……石头,今天晚上,你……就和我睡吧。”   这话的前半段石头正拿起水袋,中间段她仰头饮水,听到最后一段一下没憋住尽数喷到旭阳脸上。   “咳咳咳……”咳得脸颊绯红,长长的刘海糊了一脸。   同样惊讶的还有成德,他忙放慢脚步担忧的看着石头,心中若有所思。   难道旭阳也知道石头是女人的了?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难道和我一样捏了石头的脚发现的,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难道他也喜欢喜欢石头。不对啊,话说回来我干嘛用也?   成德想到此,有些愣神。转念又想:   小姑娘我可不能送她进狼窝。   他看了旭阳一眼,干巴巴的说道:“我觉得吧,石头还是和我睡比较好。”   石头左看一眼,那人看着她。右看一眼,另一个人也盯着她。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难道——   一股恶寒从脚底心延伸出,一路滑到天灵盖。打了个颤栗。难道他们两个喜欢男人,是断袖!   “还是你们两个睡吧。我睡相不好,习惯了一个人睡。”   说罢,无视了两边的人。驱车加速。   -   到达李家村那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没见着村落倒是先见到一块块连绵的盐田。若是以前能见着回家的村民背着耙子踩着夕阳说着计划,路过过路人身边时还会十分友好,和他们问好。   他们背着耙子炫耀说道:“启无大陆上所有的盐啊,都出自我们这儿。”   骄傲由内而发,就如这事平常的很。   而今生意不似以前,待旭日他们来到李家盐田的时候。一路上背着耙子的人啊,纷纷随着他们的过去而站起,一个紧接着一个尾随其后。   石头环顾两侧,看到人们脸上浓一股死寂,浑浑噩噩就像行走的尸体一样跟随。   她霎时头皮炸开、发麻。   “这……?”   旭阳也皱起眉头来,看着跟随着的人群。   “上个月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为何如今……”   那是一番生气勃勃,哪像现在一片萧条。连道路两侧的树啊也渐渐蔫了。   与陈家一直合作的是一位叫李起的盐农,有十亩盐田的人。以前李起舍前大门常开,而今门栏不见,屋舍里头更是杂乱不堪。   一位双眼毫无神采的女子,坐在破乱的大堂桌椅残肢上。歪着头看着来人……    ☆、少年   “今天的星辰还是不错的。”那人透过窄小的窗口,仰望天际。星辰点点就像碾碎的宝石,随意往天空撒上一把。   我们把画面从窗外的天空回到窗内的小世界。   就是在两个时辰前,石头等三人被村民捉到了这儿。   “你还有心思赏星。”石头无奈抓了一把稻草丢向另个双眼空洞凝视一处的人,季成德。   “你不是捕快么?方才怎没见你拔刀啊。”   这人真怪,即使被这么多人围攻。他的发髻和衣衫依然一丝不苟整整齐齐,连一个褶皱都没有。   “我……”成德撇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双眸,吞吞口水说道:   “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手无缚鸡之力?你没搞错吧季成德,他们没有缚鸡之力。会把我当做小鸡仔一样关起来么?”   那个赏星的倒是把神移了回来,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安慰:“没事没事,村民嘛,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可能是误会了,等我叫他们来解释解释便好。”   “解释什么,隔壁的。”牢房隔壁传来声音,听着是个女声。“老娘一来这儿,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捉来了。啧。”   咦,这声“啧”好是熟悉。石头啃着指头搜索脑中的声线。   “姑娘,即使来到这种地方。你还是要斯文点,你听老娘这个词啊真是太不文雅了。”好脾气爱管闲事陈旭阳终于漏出了本性,开始进行碎碎念洗脑模式。   “噗——”石头思索到一半,被他给逗乐了。   这个陈旭阳,真是心肠好到过分,什么闲事都想管一管。真想看看隔壁的姑娘的脸色。   将视线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那人干净的发髻早已凌乱的可以让鸟儿在此产卵做巢。阴影之中,还能明显的看到她转动眸子白了一个深深的白眼。   “嘿,隔壁的。你家是海边么?”   “诶,小姐。你可真厉害,你是会卜卦么?所以会知道。或者说,我们曾见过?”陈旭阳起了兴致,爬到墙边,扣响了墙抖落了灰尘。   “怪不得给老子管这么宽!”随着的还有撞击的声音。   石头能想象到,墙的另一边那个人被陈旭阳逼得发狂,正拿脚踹墙。   一直严肃的季成德在此时也渐渐露出笑意,仿若此时并不是被人囚禁。石头感觉到他也笑了,转头看看他。然没想到季成德似乎与她起了莫名的默契,也正在看她。   这是他们第五次对视了吧。有些怪怪的,石头低下了头,玩起了地上的枯草。   “我说,安静点可以么?”这股声音又是从对面的牢房里头传出来,飘飘荡荡言语中透出浓浓的不屑。   “尤其是你这个姓卫的疯子。啧,要不是你。我怎可能在这儿!”   “怎么说话的王家麻子。信不信老子出来把你的脸打成猪头,做猪头肉下酒吃!”   等下,这种对话,似乎在哪听过。石头收了笑意停顿了手中的枯草,凝神脑子飞速转动、搜寻。似乎感受到脑中的锁被一盏一盏打开,那记忆中的往事拨开层层灰尘。俯身轻轻一吹气——对,就是这件!   那是一个木槿花盛开的季节,京都有条知名的巷子叫“乌衣巷”,由此巷子隔开了两个敌对府邸。一是谢府,一是王府。   那时花香飘远,从巷子口飘到巷子尾。一阵一阵,随着风飘摇而来。   那时的石头尚小与兄长循着花香误入巷子深处,除了鼻子上闻到的,还有耳朵听到的。闻声抬头,只见三个小姑娘趴在两边墙檐上,正隔着这条不宽的巷子对骂呢。   “姓卫的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子!把我的毽子还我!”身穿锦衣的女子扎了两个小小羊角,脸颊两侧长了几颗零星麻子,她捏了一块石子朝对面墙上的姑娘抛去。   “姓王的你这个丑的连乞丐窝里的麻子都不要的王家麻婆子!你才是不要脸!落到谢府院子里的东西就都是谢府的!”一袭素衣的女子,剪了齐齐的刘海一把抓了个马尾,阳光下十分灵动俏皮。她十分轻松的躲过石子,便是反讥。   在她身侧的女孩半扎了个丸子,同样整齐的刘海在眉毛之上,两个相似的刘海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她穿得衣服稍比身边的那孩子华丽些。她怯懦懦得拉了拉身侧的女孩,小声说道:“阿若,算……算了吧。”   那时候年少,石头第一次见着这种场景。眼神中无不透着浓烈的向往。身边的兄长似乎看出她所想,时常带着她出门见见外头的世界。   年少锦时,连巷子石头缝里翠绿翠绿的青苔她都难以忘怀。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石头下意识闭气凝神不敢多言。   可能王家的小姐与她不熟,可是这个姓卫的和她不要太熟。她现在的脾性大多都是被她带坏的。   “哎……”   “石头,你叹什么气啊!”   管闲事的陈旭阳好心问道,可把石头问得僵住了。她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往事一下子没憋住。叹气了都没发觉。   “那那那……”她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心中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   “你怎口吃了,而且干嘛想不开打自己?”   石头一听,转了转眸子。一股机灵劲,但是在这时候法子也想不出,只能硬着头皮了。她爬到陈旭阳身边,对着他的耳畔轻声道:“我……饿了。”   季成德看得很不是滋味的侧头,学着石头玩起了地上的稻草。   忽而传来一阵熙攘声,成德随之板起脸瞥向外头。石头见他如此也收了性子,戒备一侧。   “村民到底是为何把我们捉到这儿……我想,待会儿就有结论了。”成德道。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咬着稻草的流氓混子,后头跟着一群拿着锄头耙子的村民。   那人咧嘴一笑,先是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又指了指对面的房间,最后脸贴上铁栏杆伸手一指——陈旭阳。   还没理清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门被打开,涌进一波人来七手八脚提起陈旭阳就是往外头走。石头一看,那还真不得了。一拍大腿就是上前,挤着人群想把旭阳拖回来,怎奈这群人把她也连带出狱牢。   只是人太多,她是被夹着脖子拖出牢狱。耳畔能感觉到噼里啪啦骨头被硬生生拉长的声音,她呜呜咽咽含泪觉后悔为何要多管闲事,现在死定了。   忽然一只手贴着她的脸颊,一盖而下捂住了她的脸。往后头一拨,她被拔了出去。   她两眼泪汪汪望着救她一命的大侠季成德,吸吸鼻子揉了揉脖子。然后感激涕零说道:“谢谢!”   季成德看她这副小白兔一样的表情,有些想笑。   “咦。这牢狱中不是还有两个人?咋不见嘞?”混子吐掉嘴里头的稻草,夹带严重的口音。   石头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抹了一把脸。扯着成德的手就是往人群中挤去,边挤边说:“我们是一起的!”   这个混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但是看这稍显稚嫩的长相应当和她相差无几。鼻头发油还有一堆眼屎,这一笑啊这股难闻的韭菜味哟,不把石头熏晕不闭上。   她捏着鼻子,嗯嗯耶耶说:“恩……恩恩……呀……”   “你讲啥子?”   这股难闻的韭菜味在那个混子开口,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强迫往她鼻子里窜去。她脸色发青,强忍呕吐。倒是季成德帮她翻译说道:   “若你要带上这人,也必须把我们带上。”   “嘿,我就不明白了。咋送死还要一起?”   石头捏着鼻子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话这么多。   “哎呀,你还敢白老子!”那肮脏似乎能闻到屎味的手拍了拍石头的脸颊。顿时她胃里头一阵翻滚,有些作呕。   “还真瞧不出,你这个小伙子脸上的肉真嫩!”说罢,还想再拍几下。然而隔空被成德给截住了,他另只手覆上石头不知是气得还是忍得发抖的手,往后一带护到身后。剑眉微挑,眼神中似乎带了些怒气和不由抵抗的威严。   “请吧。”   把这个混子看的一怔,他听了。脑中一时做不了回应,应声接道:“好。”   这“好”字一出歪头想了想才明了,为什么自己要听他的?   可是事情已过,他压着他们往内堂走去。况且不能让大哥等啊。只能暗自记下,等改日再还。   这是成德第一次展现出让人服从和尊重的一面。石头感受着手中的温度,暗自想到。这手真大,比我脸大,比我的手也大。   想着想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然而打破这份温暖的是一个没长眼的人。   “你。”   “你什么……”   她有些烦躁的转头回应,那知那人步调保持与她平行,面贴近。随手拨开凌乱就像鸡窝的头发。露出一双有活力的双眸,她咧开嘴露出四颗虎牙,说到:   “可算找到你了……”那人不由自主抬高声音,洪亮的响彻整个地牢。震落了顶上的灰尘。飘飘洒洒落入她鸟笼一样的头发里。   话还没说完,石头着急接上。   “卫若啊,我是石头!呵呵呵……”   石头的干笑没能改变什么,她此生最好的朋友亦是最难搞的朋友找上她了。问题是,她都这般德性了,她怎还能认出她来。   卫若拍了拍石头的脸颊,低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传达到她耳内:“出去等着!不把你腿打折扛回去那我就不叫卫若了!”   霎时间,死亡来临了。   她抬头仰望,恰巧一丝清风卷来,夜空中星辰点点。   这地牢外的世界倒是看个明白了,是村民家中,这个地牢则是他们储备冬日食量的地洞改造成的。只是地牢的格局不像是出自一般人手,它是精心测量过的。   然这点细节谁又会特地注意呢。    ☆、在野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那个名叫曾望的人。正是他,在后来掀起一番风浪。后世称之为“民王”。也正是这个破房子里,后世信奉者建了尊他的泥塑。   血统中或许有一丝的胡人,所以生的一双烟灰色双眸,这双特别的眼睛若是长在女人身上该是多么魅人啊,然而偏偏生在这个大老粗的脸上。   他本是一手抱着美人,低头与她呓语。越伏越低,美人身上的衣裳半垂半落。仿佛手这么稍稍一扬就可滑落似得。   然而那个满嘴韭菜臭味的混子,人没到味先传来。这股味儿,使他也没了心思。把怀中的女一推。   “你去我二弟那儿吧。”   美女寻着他的目光,只见这人群杂乱人声杂乱的房间角落里头,竟有着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男子。   盘脚端端正正的坐在矮塌前,身板挺得笔直笔直,纤长胖瘦有度的手执着破了一个口子的瓷碗十分有气度的饮酒。修长的脖子中间突出一块喉结,有节奏一动一动。一点也不粗鄙,喝下的酒一滴都没落出。   美女步步生莲渐渐走近,她一挥破开口子的袖子,打上看着她流着口水的男子,落到那人桌子前。然后坐落到他前方的矮塌上,妩媚的眸子半眯迷离,朱唇轻启。到是在这个杂乱的地方,亦有别样风味:   “公子,独自喝闷酒呀?让奴家陪你吧。”   面前的那人没有理会,她也不觉得尴尬。起身想坐在他身侧,哪知他身边的位置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由白绫包裹的长条物体。   美女赤着脚推了推这东西,脚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他放下一只手,将这个东西按住。与半俯下身子的美女对视,浅浅一笑也没说什么话,到是把这女子看得尴尬。   她起身,扭着腰冷哼,渐渐迈入众多混子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底气十足带些浓郁韭菜味的吼声:“大哥。”   堂上那人放下杯盏,双眼烟灰透着一股难言的深不可测,一道剑眉面目又有些不一样的正派。仿佛置于双重内,一半恶魔一半天使。零碎的刘海稍稍盖住了那双特别的双眸,他看着那人,笑了。   “三弟,你这声音如此大,不怕恶鬼寻之啊?”   他还没开说,后头的石头小声碎念道:“不都是说恶鬼欺善怕恶。因为恶人死了以后,照样成了恶鬼再欺压善人。所以他还怕什么!”   声音虽小,可那人耳朵灵光。   “嘿,你这个小子是不是皮痒的很啊,要不要大爷我给你挠挠!”这人挽起袖子,几步走到石头跟前,就着石头瘦小的肩膀推了推。   “老子要不要做个恶鬼给你瞧瞧啊!”   石头脸色越发惨白,不是被吓得,而是被熏得。她边退边把他推开,哪知力道太小。就像蚂蚁推石头一样。她欲哭无泪,只能留的一丝清醒望人来帮她一把。   出手的是卫若和成德。   一人锁手一人锁喉。   “你这个人,知不知道你很臭啊!”开口的是卫若。她的声音是冷的,尤其是对上欺负她朋友的人。   卫若一生交友之广,然真心相待的无非几个。她是一个无论何事不管朋友对或是错,她都会与朋友站统一战线的人。   “和你说话碰你的手我都觉得恶心,真不明白世界上还有你这类东西,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的优越感从何而来?是脏的都长虫的头发,是黑的结块的衣服,还是那满口屎味的嘴?”   她乱糟糟的头发有些耷拉下来。露出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只是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鄙视。长长的睫毛自然微翘,秀气的鼻子精巧可人,嘴角微垂有些不屑。胸前微微凸起,缠着的白绫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松垮了。   那人似乎真与恶鬼相像,卫若一连串的话语竟然把他堵的憋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的,他失了面子。大堂里头顿时安静了,大家静静的看着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他不会对女人下手。虽然他气得双手发抖,紧紧握拳青筋凸起。   “三弟,带他们过来吧。”   打破僵局的是堂上的曾望,他朝那人招了招手。   “我倒是觉得男人还是有点味道的好!”   美女光着脚丫,一串铃声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的传来。她看了堂上的曾望,妩媚一笑。嘴角上方一颗魅痣,随着她一笑似乎也有了生命,灵动而诱人。   僵持的几人就此散开,那满口韭菜味的混子,紧紧闭着嘴,低着头红着脸。加速迈着步伐走到了曾望的一侧。   “带,带来了。”有意控制住,因而声音细弱的就像蚊子。   坐在最高处的曾望瞧了他一眼,怯怯喏喏就像小娘子。又瞧了瞧下方五人中的卫若,心大狂野倒是像个小伙子。   这家伙,遇到对头了啊!   然而这份欣赏终止在以下的那段话中:   “诶,我还奇怪了。你们这群蝼蚁抓我们来想作甚?”   心大的卫若,藐视全场。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吹了吹指甲。最后伸伸懒腰下巴一抬指着曾望说到:“嘿,老娘累了,位子给我!”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安静。   然而心大的卫若哪会看这些蝼蚁呢。   不得不注意这些人的,是石头。她尴尬的扯了扯卫若的衣角,抹了一把脸上簌簌而出由不得控制冷汗。   “喂喂喂,我的卫若大姐头。他们磨刀霍霍向你啊!”   见卫若丝毫不理会的样子,她继续念道:   “这儿不是京都啊,死在这儿还真如老话说的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啊!”   “不都是些草寇,怕他们作甚!”   卫若一拍石头的肩膀,倒是有些自傲。说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况且你身边不是还有个高手在么!”她不怀好意的朝季成德抛抛媚眼挑挑眉。   这下好了,现在五人中一个会武的和一个轻功稍好的尴尬。两个不会武的面面相觑。还有一个心大的在惹人。   曾望不做理会,倒了碗家酿米酒。小心翼翼,生怕倒了一滴出去。   现在这种时候啊,粮食急缺,何况是米酒呢。今儿个他贪杯比寻常时候多饮了一杯。酒气上了脸,便开始说道:   “抓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写信回家给我们送钱来啊。”   曾望说这段话的时候就像是在与友人说着家常一样自然。   “这年头,绑票的语气就像借钱一样。”卫若白了他一眼。   “借钱,也可以这样说,只是没本没利。”   卫若嗤之以鼻。   “那若是说,不借又如何?”   “没有如果,因为现在你们就像是小鸡一样任我宰割!”   “你敢伤我们,我兄长……”卫若还没说完,曾望接过她的话说道:   “谁?大将军卫武么?小姑娘,有傲气很好,但是傲气太多说话不经大脑那边是蠢笨。你可是听过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五人面面相觑,氛围渐渐安静下来。也就是在此时,角落里传来犹如美酒一般低沉的嗓音,不高不低轻轻飘飘,有些醉人。   “话倒不是这么说。”   悠然传来,只见角落里头起来一人,他手中握着一柄用着白绫包裹的密不透风的东西。   “二哥,你回来了!”满口韭菜味几乎病殃殃的男子一扫刚刚的阴霾,双眸亮晶晶抽泣鼻涕一跃而起,冲着那人跑去。   跑的那真是快啊,石头眼急一闪,待站稳看清时,这条“路”上的挡道者纷纷被撞的东倒西歪,包括卫若!   这一躲啊,石头的脚法那是被身侧的成德看得明白。她有些心虚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去。心里头暗自思虑:这该怎么办!   “我说……”凌乱中,卫若控制不住得厌恶说到:   “两个大男人的,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心。还抱一起。啧,若是星官在你们两个就得烧死啊!”   “你这个丫头片子,管这么多不累啊!”   那个满口韭菜味的男子,似乎仗着身边有人,底气也足了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底气,说起了狠话!   “看你德性才十五六岁吧,小孩子家家的还学着大人说小丫头片子。而且重要的是嘴臭的要死,你可不可以漱个口再和我说话么?”   “我十七了,小丫头!”   “哟,十七啦。真不好意思小子,老娘十八了!”   “嘿……”   “汪植雨,让你二哥把话说完!还有你这个丫头,年纪小小学着别人泼皮。要吵出去吵!”曾望着实忍不了了,一拍桌子厉声道。   卫若本能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想到,这人的脾性和她兄长好像!   那个满口韭菜味叫汪植雨的男子,默默底下头,静静站在那人身侧。十分可怜的用余光打量身边的男子。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他被大哥训了,二哥总会护他。   他们是异姓兄弟,从很小得时候就一起长大。大哥像军人,二哥像文人。他们常常戏说,大哥以后当将军了那一定让二哥做谋士,而三弟只要做一个千夫长就好。   是啊,他没脑子也没有天分,只有忠于友情和亲情的执着毅力。只要他们两人中随便一人发言,他都可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然而就是在三年前,大哥二哥起了争执,其实他们两个常常争执,在他看来这之后他们又会像以前一样。   哪知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二哥从此一去不返……    ☆、归雁   又是一个日出,又是一个一夜未眠的日出。   当归燕飞往东方,日头旖旎地泽万物。   西边曾经的蜀界大波商旅,渐渐远行。不知是回家还是出远门。为首的人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浅的有些发粽的双眸。   那人伸出一手摸了摸马背着行囊,掏出水囊……   擦肩而过的是一匹卷起沙尘的黑马,后头悬着一柄黄色三角旗帜。   “绿色喜,黄色忧,红色急。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那人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她放下水囊,开口竟是清脆的女声。   “他们启无的家事,我们犯不着多管。这次的目的,那是要去看看老头的徒儿。”   归燕东飞。   飞过高山越过大海,见过湖泊从绿油油变成干涸,瞧过地面从绿意盎然变成龟裂的像龟壳,望过连绵不绝的重山倒塌。还有那经常歇脚的善良又漂亮的海边晒盐女子家从村中首富变成村民的锄头所向。   它看着这个地方一个月不到破败了。那女子的父亲被活活的打死,女子疯疯癫癫眼神中没了以前的光彩。   带着惋惜,掠过屋顶衔了颗石子朝人群丢去。然而有心无力。   有时候人心才是可怕。   “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卫若不死心,再次问那背着由白绫包裹的看不清里头东西的人。   “怎么了,昨晚让你们睡了个好觉今早又送你们出门。你们还不习惯了?要不进来多坐一天?”   那人半开玩笑,随着早晨清风飘逸的发丝黏上了唇,他伸手将它拨开,修长漂亮的就像女人一样的手指微微张开。   倒是这五官长得平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只是比一般人好看那么一点。但是见过墨兰熠生见过落子湛,可能眼光变挑剔也就觉得平常了些吧。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就再见了!”卫若说道。   “不不不,是不要再见!”石头拉过卫若的手臂,朝着那人眨眨眼。   “对了,还没问尊姓大名?”成德说道。   “永策。”他看着成德似笑非笑,抻着手指摆出了三个指头。“现在只剩下两个咯。”   也没等他继续发问,人就大步流星走远了。   -   屋檐下,永策踹了安逸躺在竹椅上的曾望一脚。众目睽睽之下,他从上头摔下恰巧脸朝地。   “哪个不长眼的,想死啊!”   可抬头一看,是永策,也就当做哑巴吃黄连。   永策鸠占鹊巢,自己坐上了藤椅。一摇一摆,发出咔吱咔吱仿若年迈的一声一声叹息。   曾望梳理梳理凌乱的头发,不拘小节坐在藤椅边。他望着徐徐升起的烈阳,有着浓浓的怀恋。   “想以前,我们也是这样。那时候我们争抢咸鸭蛋蛋黄,就像今日的日头一般。你锁我头,我捏你腿,小雨两头不是人,帮帮你又护护我。”他一笑,原来铁骨英雄也有柔情一面。   “是啊,当时的我们好不纯真。”永策闭上双眸,好不惬意享受。   “对了,你还走么?”   “走。”   “为什么不留下,就像小时候说的那样?”   他睁开双眸,日头升起来更多了。耳边传来风声树声还有归燕啼鸣。   “因为我们的理念不同。你想要乱世更乱,而我想要乱世和平。”   “何为乱世!”曾望一指窝在角落簌簌发抖的女子。   “她!本是这个村里首富李起的女儿,上个月盐售不出了没有了财路村民只能在家饿肚子。最后丧心病狂的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李起,认为自己没钱全是李起垄断,认为既然李起吃饱了为什么不可以救济他们!最后夜深人静,一村子人啊背着锄头斧子来到李起家!”   “这就是乱世啊,永策!人心被自私迷了眼,以□□强抢。若我不以暴制暴,这个女孩你今天就见不到她,而我也不会与你讲这个故事!”   “是,你这件事是对的。那其他的呢?杀人夺货害死了皇都龙门镖局一家老小午门斩首,杀人夺田害得边境玉石商人的子女,男的为盗女的为娼!曾望啊曾望,你与杀害李起的村民有什么区别!”   曾望点点头,仰天长笑。深深的望着永策,双眸里竟有些湿润。这些年来他带着一群弟兄东躲西藏,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能带着理想一鸣惊人,当然最想的是他儿时的好友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   他叹了叹气,微微一笑。   “恭喜你,永策。昨晚你以小时候我们欠成德的恩情成功说动我放过他们,而实际上你先是卖了卫将军一个恩情,卫将军是公子鸿羽的朋友,看来你是准备站公子鸿羽那边。后是让你喜欢的女子感恩你。呵,做得真好,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永策面无表情,手中紧紧捏着衣角。波澜不惊的湖面下似乎正酝酿惊天海浪。   “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你的目光移到谁的身上我都能观察到。”曾望冷眼看着永策说到。   躲在房屋里头的汪植雨,紧紧握住木栏神色戒备,深怕那两人一个言语不和就打起来。可事情似乎比他相像中严重很多,只见永策起身迈着步伐走去。   他一看,不对劲啊。   “二哥,你去哪!”   永策没有回答,留下的是一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和咔吱咔吱摇摆不定的竹椅……   惊动归燕掠动翅膀,它飞过背着用白绫包裹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的少年身边。飞到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身侧。   他们安静下来停下了,它也停下了。   因为天灾人祸,四处尸横遍野,这儿位置低竟堆积了百余具尸体。   卫若带着浓郁的悲凉,一抹忧愁堵上眉梢。环顾,总觉天旋地转,一股恶臭传来,她着实忍不了了,趴在一边的树叉呕吐。   而后不顾地上是否脏乱,一把坐地上。仰头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眼角滑下一颗泪珠。   “王麻子啊!你看世界上这么多人死了,国将不国,你说你们王家这么多钱拿来干什么用呢?”   “我叫王娇怜。”她吸了吸鼻子,闭上双眸,不敢看眼前的惨景。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尸体绊倒。   她奔溃了,坐在这不知是谁人的尸体旁,埋头哭泣。   “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正逢乱世,国不将国,家不成家,尸横遍野,地狱无门。   他们不知道人生有没有轮回,但他们知道此刻或许有千百无家魂魄正以他们听不到的声音哀嚎。   饿死的,打死的。   今后的野史记载。不,它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这世间,怎成了这番样貌。”离开了乱葬坑,陈旭阳脸上的悲怆依然不减。   “穷人饿得卖田,富人为富不仁,低价收田。穷人吃了这顿没了下顿,然富人又是不一样。”   “这就像一头吃尾巴的蛇一样,轮来转去,便成这样了!”成德也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似乎是想把这一切印到脑中。   石头嗅了嗅,没了乱葬坑里浓郁的臭味。可还有些浅淡的气味,似乎正警示人们,之前见到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幻境。   “如果我是当局者,我要把田地分给每个农民。”她刚一开口,让这个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她是一个单纯的人,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卫若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世间给她多大的保护才能有这番纯真。   “他们没有擅自卖地的权利,但他们有出租的权利。最长……就十年吧。”   这是个大胆的猜想。然而启无有着千年的传承,深入骨髓的文化传承。入朝为官者,需要师门举荐或是朝堂重要官员举荐。也因此王、谢左右两位宰相的门生遍及朝野,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决策已在帝王之上。   “我还要举行比试,将军有武试,那在朝为官就要有文试……”   石头越说越激动,仿佛面前是她勾勒出的一副美景。   她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成德,正一脸欣赏认认真真的听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她不知道,今天的无心之举在成德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她不知道,因为今天将和他有缘无分。   她不知道。脚下的枝杈。被一绊,迎面扑倒。   “这是……”她惊呼。   “卫若!你快来看这人!”   归燕受惊,扇动翅膀。渐渐远去……   “林童,他怎么在这儿?”卫若蹲下身子,伸手扣住他的脖间。   还活着。她嘘了口气,招了招站着的两个男人。   “你们,过来帮一下。”   然而一转头,发现王麻子不在身后跟随,她急了,带着哭腔说到:“王麻子呢?她去哪了?”   几人面面相觑,竟无所答之。   卫若虽说常与王麻子斗嘴,但实则早已将她视为好友了吧。   “季捕快……劳烦你去找一找,可否?”石头可怜巴巴看着成德。现在他们几人中间,武功最好的是成德。如果单独行动的话,也只有他是最合适的。   成德轻轻一笑,以示安慰,道:“当然,你们回去路上定要小心为上!”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石头。   “前方有一处官家的马场,拿着令牌可以去那歇脚领马一匹。”   “我可是卫若,这令牌你自己留着好!”即使这样,卫若孤傲的性格依然不变。   “卫姑娘,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报上名号就会给你方便,所以你们留着比较好。”成德语气柔和,声声劝导。   “关键时刻,你们挣什么!”陈旭阳这个文弱书生背起一身膘肉的林童。脚步发抖,底气却上来了。竟比平时多了一分气概。   “石头,你去拿过来!”   被点名了,她猛的一惊跳了一下。   “得嘞!”   然后又回到两人中间,摊开双手,一脸讨巧。   成德见这样的石头,心中起了“她好可爱”的念头。可想到还有事做,便慌忙放下令牌,转身走回来时的路。   “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在后头挥着手,大声叫到!惊起一群归燕。   七个字一字不落落到成德耳中,融到血液,传到心脏。    ☆、城门   回到焕城那是一个烈日炎炎,万里无云的一天后。   只不过带了伤员林童还有一脸担忧的卫若。   在小时候就发觉林童对卫若来说有些不一般,心大的石头也就是看看而过。然而见到这番场景她一手拿着驴鞭也不由自主的停顿,转头有些发愣疑惑,这究竟是为何。   最后思虑作罢,吞吞口水,安慰道:“阿若,你别忧心,马上就到焕城了那里有大夫。”   “嗯。”   这样的卫若,真没见过。神情忧虑中带着一丝心疼和……慈爱。   难道他们在他们不知情下……   “石头。”旭阳朝着石头额头毫不客气的敲下一个栗子。他有些发笑,点着她的额头说道:“怎么愣住了,还不赶路?难道少了一人的关系?”   是啊,去时三人,回时四人。   他们在马营里留了一封信给成德。林童伤势严重,卫若执意要带他走,我们先行陪同。   “我在想成德应该会安全吧。”   “以他的能力,你大可放心。”卫若轻声道。   恰巧这时,到了城门口。亦有她后边的半句话:   “这就是焕城么?”   城门就像狮子开口般大开,这个被誉为商业之明珠的地方人群络绎不绝。   城门口。   马蹄嘶鸣,驿站又来了一封加急。快马背后一枚红色旗帜,那人匆匆下车要了碗水仰头就是喝,晶莹剔透的水珠淋湿了衣裳。   卜卦算命者,摆了个摊子在茶馆对面。闭目摇头哼哼唧唧,混乱的人声中还真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但从他对面的人神情里头亦能看出他有意从坏事讲到好事。   城门口最为繁华的哪比得过露天小茶馆。有的讲所见所闻的异事,有的背着竹篓交易。   而这种背着竹篓的交易的商人统称——行走商旅。   行走商旅顾名就是背着竹篓踏遍大陆各个角落与那些所有需求的人进行交易的商人。   如南边多雨他们带上油纸伞,北边干旱他们带上纸扇,西边荒芜他们带来粮食,东边沿海富足他们则带来珠宝首饰。   “说起行走商旅那一定要讲讲刘麟的父亲,这是一个壮志青年白手起家的故事。”   陈旭阳一直话多,说个不停。他坐在马上,一颤一颤渐渐进了城。   身后跟着的石头,拍了拍驴的屁股。这家伙磨了磨牙很不情愿的踏了踏蹄子。又拍了拍,这家伙就是原地不动,踏踏步子。   络绎人群把他们分割。石头扬长脖子见到是一个个漆黑的后脑勺,又或是一幅幅陌生的面容。   多少人与她擦身而过,可空气多的那份熟悉轻轻飘飘的佛手气味,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番涟漪。   是谁?这股味道似乎存在于记忆中的某处,直觉告诉她不能触碰不能寻找。可她仍是下车了,寻着气味,拨开人群。一层又一层似乎是吹开记忆中埋得很深很深,在厚重灰尘下的宝物……   往来的人群下意识绕开孤零的驴车,越等越觉得奇怪。卫若扶手拨开帘子——“人呢!”   城内。   “我也是听家父说的。”陈旭阳仍是前行,说着多年前父亲与他讲的故事。   “刘伯父,他的父母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农民,家里头也就只有他一个儿子……”   刘伯父的父母给刘伯父他安排了村口卖豆腐脑的女儿,还说成亲后把家里头的两亩田分一亩给他。   那时候年轻气盛,叼着一根稻草卧在一堆高高的稻草堆上。望着烈阳,狠狠的看着它。看到双眼发酸发涨,他仍不闭上双眼。   黑白分明的双眸,白仁布上就像蜘蛛丝一样错综复杂的红血丝。   结局显而易见,他抵不过烈日。泪水下雨一样止不住。一旁的新婚妻子急了,忙递上肮脏的巾帕。   “没事看什么日头。”   他将她的手推开,神色苍凉,“我想一个人静静。”   陈旭阳讲到现在不由有些感慨,就像是做笔记一样为他看日头的行为做了个批注:   “这是一股志气,但这志气像双眼看烈日一样的无奈。你们可是明白?”   哪有人回答他。在他转头时,才发觉石头他们三人不在了……   拥挤人潮摩肩接踵,烈日炎炎石头额头上凌乱的刘海都服帖成一缕一缕一条一条。   眸子一眨,汗珠顺着她卷翘的睫毛滚落。这滴汗水还没落地就被这人群掩埋。就像此刻的她站在人群里渺小的可怕。   鼻尖缭绕熟悉的佛手柑气味,她神色凝重环顾四处。都是一副副没见过的面貌。   记忆似乎上了一把锁,只能透出气味却打不开。然一只手吸引住她,不假思索伸手将其握住。   这是一只十分平常刀客的手。厚实僵硬的手掌,虎口处布着厚厚的老茧,指甲盖很丑。特别的是,这只手的小拇指少了一节,正用白绫缠绕。   石头抬起头,见那人缓缓转头。带来的还有淡淡的佛手柑气味。   “你……”   我们是否认识?她问不出这话,在记忆中并没有这副脸。   那人面无表情,双眸里波澜不惊仿若一潭死水。   “嗯……”她有些别扭。   “你身上的气味还挺好闻的……呵呵!”   面前那人依然不惊,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想着挣脱石头的爪子。   但是氛围尴尬极了。   “蔚然。”喧闹的城门口,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你站这里作甚?闻道在前面等着呢!”   美女长得标致又高挑,干干净净束着一把马尾。她来到这人的身边,这两人郎才女貌好不引人。   “小乞丐,你握着他的手是要作甚?”   “美女姐姐,我这是认错人了。”石头尴尬的笑道。   这个美女似乎很受用“美女姐姐”这四个字,轻笑露出白珍珠一样的牙齿。   一笑,石头不由在心中暗自疑问。这人笑的和墨兰熠生怎么这么像呀。不管是笑起来嘴角的的弧度还是笑眼,举手投足和神态中,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啊。   可她一不笑,又觉得不像了。   “走吧。”   那名叫蔚然的男子,渐渐抽出手来。也没再看石头一眼,转身便是走了。   留的空气中熟悉的佛手柑气味,缓缓随着往来的人群——消散。   石头等到气味没了,也焉了。她拖着步伐漫无目的一步一步前行。   这个人她不认识,可为什么气味如此熟悉。或许只是这个佛手柑的味道才觉得熟悉吧。   “嘿,你进来这儿,是想买么?”   “啊?”感觉到有人似乎是对她说什么,她下意识抬头环顾。这才发觉在她深思的时候进了一个人群围起来的圈子。   中间稳稳立着竹篓,旁边站着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   长的有些妖气,闻着更加有些骚气。   她环顾了四周人的神情立马明了,这个叫“开路”指的是一些土匪流氓占地要钱。而衍生在行走商旅身上就成了霸王强卖的戏码。进了地上画的圈子里头就要买竹篓里一样东西,有好东西也有路边捡的石子。   反正呀,若是不买。那只能被打咯。   石头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半眯着的眸子就像月牙一样可人,里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又重新亮晶晶起来。她神色中似乎有些讨好,搓了搓手,正想讨巧说道进错地方了。   然而对方比她早些开口,一人仰头下巴上一颗痣。   “进了这个地方,那定要买样物品才能离开!”   “若是离开了,我们荣石兄弟岂不没面子!”   另一个下巴没有痣但是脖子上有块胎记。他稍稍低了低头,两人很有默契的搭话。而后很恶心的深情对视,一同挑眉一同大笑。   很好这种强硬又令人欠打的语调成功激起了石头心中的正义感。   “老子要什么不要什么你们这两个怪胎管不着!”   而后一脚踹开竹篓,朝着两人哼了哼。   “让你们的东西见鬼去吧!”   “敢欺负到我们双荣兄弟头上!”一人捏住石头的肩胛骨。   另一人捡起被摔裂两半的琉璃石,“不可饶恕!”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两个怪胎想干嘛!”石头抽了抽肩膀,被锁的死死的。   这人的手法真是快,都来不及闪避就被控制了。她环顾四处,似乎人们围城一个圈,也没想着多管闲事。只是凑凑热闹看着他们。   “干嘛?”   “当然是赔钱了!”   石头捋了捋头发,冷哼一声。“老子没钱!”   “没钱?”   “那你留下,以身还债!”   这两个双胞胎,一句搭一句。倒也觉得好玩。   这世间巧事还真不少,你看此刻就发生了一件。   在僵持下,只听整整齐齐的步伐声传来,那是官兵围上了这儿。荣石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放开手中的石头,正想转身跳开。   两人同时离地又是同时四脚朝天的落地。   稳稳落地的还有那如似秋水一般的落子湛和扛着大刀扣着鼻屎的尤如隆。   两人对视一笑,比双胞胎更有默契。   “嘿,荣石兄弟是吧?”   “请你们去府衙走一趟吧!”    ☆、雨夜   夏雨绵绵,细软软的雨水轻飘飘。这个沿海的城市焕城,依然繁华。似乎从没顾上城外的变天。   细雨中的焕城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朦胧美,掌灯人掌灯,打更人依然打更。   “梆梆梆”更夫有节奏的三敲竹梆子,低沉而有力的音阶确保方圆几里内的住户都能听见: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大爷,来一碗呗。”城门口简易搭起来的馄饨铺子长板凳前,年轻的掌灯小伙子一边摇灭火信子一边朝着更夫大爷招呼。   看似有四五十岁的大爷收了收竹梆子,那经年处于风吹日晒的手裂了些小小的口子。他不拘小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坐下倒了杯茶水润喉。   “嘿,给我也来碗馄饨吧。”   先是把手中吃饭的工具一放,拍了拍身上早已渗进的雨水,幸而是夏季他也不做搭理。便开始和掌灯的年轻小伙子唠嗑起来。   “今儿个怎么是你来了?”   “今天不是下雨了么,我爹啊膝盖疼的下不了地,只能让我来。”   “风湿又犯了?”   掌灯的小伙子倒了杯温水,点点头。而后望着天不满的啧了一声。   “这天呀还真是变个不停,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晚上就下雨了。”   更夫倒是淡然,他轻轻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都说以云可以辨天,以我观察不出一天必有台风。”   他见小伙子一脸惊奇,心中也滋溜溜的钻出满足感。   “话说这人啊也是如此,一但好运那接连运气就好。你看那姓季的捕快,先是保护王小姐承王府一个情。听人家说啊王老爷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如今刚一回焕城,又破了……”   “啪!”这个击打桌子的声音把更夫吓到,他虎躯一震硬是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去。而一看面前那人,又是一惊。   蒙蒙细雨,似乎在这人身上起了一层浓厚的怨恨。凌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乱七八糟的盖脸。她幽幽开口,就似怨灵。   “你说哪个季捕快回来了!”   “就……就是那个……那个叫季……季成德的……捕快……”   这头刚说完,那头的怨灵就跑个没影了,消失在细雨中。   留下馄饨铺子老板端了碗馄饨放在更夫的跟前,对他们说道:   “这人在这儿等了有七天了,早上太阳刚出来等到午夜。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等头七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入夜了可别说这些。”   小人呀一扎进雨中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以上天的视角俯视,焉能从迷蒙蒙的地界看清寥寥人迹的雨中她四处穿梭,然后驻足停顿——   “燕台”前的巨大红棕木桥,桥腰处站着一位执着油纸伞身穿藏蓝色下摆卷着祥云官服的男子,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腰间的宽刀上,望着河水,薄唇微抿。   望着他的小乞丐,慌慌张张抹了一把脸。脸上浮现笑容,月牙一样的眸子也不知是雨水把它洗的亮晶晶,弯弯的煞是可人。她道:   “好巧,你回来了。”   一路上,她在心中排演了许许多多。比如踹他一脚,最好是一脚就踹到河里头。然后插着腰俯瞰他说道:好呀,你回来都不和我说。   可见着他时,顿时怒气全消。心中堵着的一块石头就像是被这雨水冲的消失。   那人转过身来,望着雨中的石头。朝着她招招手。   是的,石头依然很没骨气,屁颠屁颠得小跑,与他面对面。   细绵的雨水倒也是不客气,滚成大水珠然后落地。还有的是头上移来的油纸伞和久违的问候:   “怎么不撑一把伞,淋着雨来?”   “早上不是没下雨么。”   季成德一脸宠溺的看着伞下的她,双眸有着快要溢出的柔情。他继续道:   “你可是等了我一天?”   石头闭嘴不答,脚尖在木桥上顺着水画着圈圈。   是七天呀!   “你可知,我站在这里想的是什么?”成德没等来回应,绕是又重新问到。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石头仍是没作答,低着头看着自己都钻出鞋子的大拇指在木板上作画。没见到自己脑门对着的男子正以深情相望。   成德无奈一笑,摇摇头。   “作为补偿,我请你吃饭好吧?”   听到吃,石头立马抬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成德,让他都移不开眼。她道:   “那我要吃贵的!”   “多贵?”   “斐然非然的一品然翁。”   “不错呀,口味还挺刁的。”   “那必须的!”   两人边走边说,下了木桥离了“燕台”最后渐渐消失在雨夜中。   殊不知,这座红棕做的木桥下水位渐涨。背着白绫缠绕不知里头是什么的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荡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雨帘中棕红庞然建筑物的屋檐上头立着两只护宅神兽霸下,神兽中间处着一枚雕刻“斐然非然”的牌匾细雨中朦朦胧胧好不生气。   第一层大门敞开还能见着里头人群往来的喧闹声,门口庄严的坐着一只石狮子和踩着绣球玩闹的石狮。   第二层与第三层灯火通明,倒也见不着里头的喧闹。光是透过半开的二楼窗口依稀见到大笑劝酒的人。   地面上成德撑着伞,个头较高的他微微将伞侧过依在侧身的石头的头顶。眼神一撇,见到这家伙面色带喜,眉头稍微挑起。   这份笑意越来越浓,成德多嘴问了一句:   “你在开心什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进这里,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他还想问时,石头已大步往走到门口。他转念一想,这姑娘当初做小贼进了这里偷吃了吧。   不长眼的小二哥甩甩身上的抹布一脸鄙视尖着嗓子朝石头哼哼道:“这地方,是你这个小乞丐来的么!”   “嘿!老子想来就来!”石头一直是这种欺软怕硬的性格,仗着身后有成德在不由的底气也足了些,推了一把小二哥,挑挑眉。   成德也不上来帮手,站在细雨中撑着伞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你这个小乞丐,竟然敢推我!”小二哥这样一叫,霎时他身后齐刷刷的站了一波人马。   石头一看,虚了。她撇过头看了一眼成德。   成德很有默契的授意,收了收笑意也收了手中的伞。来到石头身边。   “你怎么不进去,站门口做甚?”   石头还没开口就被这小二给先抢了话。     “哎呀,是季捕快的朋友啊。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请请请,里头厢房请。”   到了厢房,成德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是给石头也倒了一杯。   什么叫喜上眉梢,成德这样子就是了!杯盏贴着唇,憋笑的一颤一颤。   “笑笑笑,小心喝水呛到。”石头压着嗓子腹语。   斐然非然有十大品,四大阶还有一大官。然今天吃的一品然翁就是十大品中的第一品。   一品然翁是由七道菜组成:一盅咸一壶甜,品品鲜乐悠悠,飘飘然水中蓝,一个老翁坐船中。   “第一道菜是海参盅,第二道是桃花酒,第三道是蒸蟹,第四道是叫花鸡,第……”   “停,你这样说了这菜呀就没胃口了。”成德忙把石头的话茬打住,给她和自己倒了杯桃花酒。希望以这个东西堵住她的嘴。   石头一口闷掉,砸吧砸吧嘴。   “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没有我的王婆酿的桂花酒好喝。”   她提着圆凳溜溜移到成德的身边,月牙似得眼睛看着他,眨巴眨巴。   “王婆?”   “带我长大的婆婆,非常慈祥哦。”   石头的笑意总能感染到成德,仿佛他们间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在他们初遇,相识到相知。时间并没有多久,但两人的个性契合却浑然天成。   “客官,最后一道老翁坐船中。您的菜已上齐。”小二哥退出房,很识相的关上了门,但一瞬间石头还是看到了他神色疑虑打量他们。   用脚趾头想也想得明白,他不过是疑虑官老爷怎么和乞丐做朋友。   石头夹了麻球,有些怀念。   “上次我就偷偷的吃了一个飘飘然的麻球,这味道啊真是越嚼越香,都不忍吞下。”   “怪不得上次小二上菜的时候少了一个麻球,白贤掀桌骂了小二一通偷吃。”   石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的那双眼睛更弯了。   “真的假的?”   “你觉得我会骗你么?”   那认真的模样,让石头心里一惊。起了些波澜,她摇摇头说道:   “你不会。”   两人四目相对。   在这封闭的厢房酒微熏情稍浓,仿佛在一个瞬间,一个平衡的支点的侧塌。然后又缓缓的平衡。   “诶,原来这个老翁坐船中菜是一条鱼。”她夹了一口,入口及化,鲜香四溢。   “你不吃?”见成德逃避没有回答,她眯了眯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怕吃到鱼骨!”   闻之手中的杯盏,不自觉的一抖。他忙仰头喝下酒,把杯盏一放。   “我只是没那么喜欢吃而已。”   这声音微弱的比窗外的细雨声还弱,逗得石头止不住发笑。   “哎呦,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怕鱼骨而已呀。”    ☆、落羽   “你可知道,我以前住的地方前头有一池的鱼。我天天捉天天捉,都把里头的鱼都给捉没咯!”   石头一边笑着讲起往事,一边拨弄碗里的鱼肉,时不时抽出一根鱼骨头来。竹筷敲了敲瓷碗的边沿抖落细小的鱼骨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所以呢,那时的我天天被人追着。”   “追着打你?”成德饶有趣味的托着腮帮子侧着脸看着烛光下的石头。   “打我?他们可没这个胆!”   “没胆?”   石头转念一想:     是啊,一个偷吃的乞丐而已,为什么没人敢打?   她尴尬的笑了笑,倒了杯酒壮壮胆。   “是呀,我在我老家可是小霸王哦!”说罢,将跟前的瓷碗推到成德面前,继续道:   “好啦,我把鱼骨都剔出了,你现在试试鱼肉。保证你吃完后天天找我剔鱼骨。”   她见成德看着瓷碗发愣,不怀好意的撞撞成德。双眼笑成月牙一样。   “干嘛不动筷,难道要我喂你么?”   “不,不用。”他忙说,然后拿起一边的筷子,他有些颤抖。   回忆中小时候,他曾被鱼骨卡住好多天。民间的土方子都试过了,没有好转。后来发烧,在他毫无意识中然后不知怎么的转好了。他对那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永远的记住了自己是被鱼骨卡住。   人类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只要曾经某个东西对你产生伤害,那这种伤害就像烙印般深深烙在记忆中。   他夹着鱼肉,却迟迟不肯放入嘴里。   连带着,他的上唇和下唇也不由自主的停顿。   “你就这么怕么?”   “我,我不是……”   这微弱的声音还真要让白贤也听听。   “我保证,这里面的鱼骨都让我挑出来了!你放心!”   石头手舞足蹈的描述,然后拍了拍成德的肩膀作为收尾以示安慰。   成德倒是看着石头的神情变换,无奈一笑,夹了一块鱼肉,在石头的注视下送入了嘴里。   他其实就是怕对她产生依赖,如果想吃鱼了那还会有谁有这样一份耐心。   成德品着味道,心中各种滋味。   一睁开眼,石头一脸的期待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昏黄的烛光,这份甜腻暧昧的气味,还有大堂里的歌女琵琶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两人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鼻尖相触,深深屏气。一边的烛火跳舞的激烈,仿佛就差这样一点,这情啊将要点燃。   霎时间,他四周似乎起了深深的雾,拨开。只见到一座山,一辆马车急驶在山腰。   他看到他自己坐着家中的马车。他记得这条路,每次在这条路上七绕八绕的总能把他绕吐。   “成德啊,今儿个上山那是要向如懿提亲。她是个好姑娘啊,你可千万不要负她。”   坐在他身侧的端庄高贵的妇女,语速柔和一听就知道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女孩子,名节最为重要……”   他猛的一睁开眼,见到与他碰着鼻尖的人。空气中令人晕眩的暧昧气味使人凌乱。他狠狠捏了一把大腿,清醒了。   往后一退。随之面前的石头倒在桌上。   似乎是喝醉了吧。   他深深凝视她凌乱的头发,然后移到一笑会变成月牙一样的眼睛。再到鼻子,想起刚刚那冰凉凉的触感,最后嘴巴小小的粉粉的十分可爱。   其实石头的五官一看就可以发现,这不是男孩子的面貌。个头不够,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木兰花香。行为举止,还有那双小巧的脚。无不一一说明她是个女子。   他捋了捋她脸颊上凌乱的头发,把它们捋到她的耳后。   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苦难,让她沦为贼人以度日。他把她偷的钱财全数还了,这案件也就此过去,可就是不知道他能护她多久。   “噔噔噔……”   三声十分缓慢的敲门声,带来的还有一股清淡的佛手柑气味。   ……   细雨朦胧,“燕台”前的木桥下徐徐走出一人,他背着一柄由白绫缠绕的东西,手中握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早已浸湿的布鞋踩过地上的水坑。溅起一连大大小小的水珠,然后融合着天上落下的水珠子再次落地。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打更的大叔穿着蓑衣带着斗笠,雄厚低沉的声音一喊,还有的是他手中的木梆子,十分有节奏的敲打。   两人擦肩而过,相互踩起来的水纷纷溅到各自的裤脚。   掌灯人执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牛皮篓子,里头满当当装着灯油。   停下步伐,想在这快要熄灭的灯笼里头加点灯油。可却腾不出第三只手来。   “嘿,你来帮我执一下伞。”说罢就把自己手中的伞给收了。   那背着白色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男子永策竟十分听话的给他撑伞,一站又一站。   他见着他总能一勺灯油溢出很多,或者来不及盖上外头的雨呀把灯芯打的发出滋滋声。   “你可知道,我爹可以一勺灯油不多不少从不溢出。”这时才把这人看的清楚,或许说他在路上没有特别到让人瞩目。青衫黑靴,坚毅的双眸,被雨打湿露出的结实臂膀无不说明他可能是个侠客。   “当年还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喜欢陪在父亲的左右,陪他点灯。”他渐渐缓下步伐,深情望着这片从小到大的地方,有些怀念。   “那时候,我好开心啊。觉得这条街,这个焕城,整个世界,都是我的父亲点亮的。拿着的冰糖葫芦,都忘记吃了。”   “每每点完灯,父亲又会带我去吃馄饨,我爱吃虾皮,所以燕台前的大婶都会多加一小把给我。”   永策安安静静的给他撑伞,听他讲述。无言的悲伤浓浓乘上眉头,深深一皱却再也舒不开了。   “青年人,总会有一种想一展抱负的时候,我也是。如若我回不来了,请帮我照顾我那有风湿的老爹和喜欢闲言碎语的老妈。”   “最后,请你帮我带一句话。感谢公子看得起在下。”   说罢,还没等永策缓过神,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跪在地上溅起深深的水花,然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牛皮篓子倒地,缓慢流出一摊浮在水面上的乳黄色灯油。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上头,一粒粒,就像是永策的心,被敲穿。   斐然非然,这是一个有着大陆最美味的称号的酒楼。   他有各种各样的菜系,各种各种的名号。   有人说,这酒楼的后背是京都里的达官贵人。   可石头在京都那也算是混的不错,可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她倒了杯酒,夹了口菜。砸吧砸吧嘴,然后猛然站起抹了一把脸。   果然,她就是想去看看。   想看看这个有着佛手柑气味的人和成德是什么关系,她才懒得管这个酒楼背后的老板是谁,只要菜做的好吃,什么都成。   闻着气味,很近。   想来就是在隔壁房内。   “我给你的信看了么?为何她的轻功脚法和你极像!”这头,成德已经开始发问了。   那头石头拿了个茶杯往墙上一扣,便开始偷听。   蔚然摸着自己断了一截的小拇指,“武功大同小异。”   “那你为何来这儿?”   “为了追查两个人。”   他抬眸,见到成德想要探究的神色,他眼神里透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羽毛。”   “羽毛?”成德咀嚼这两个字,满是疑惑。   “一周前的城门口,你们是不是抓了两个双胞胎兄弟?当时我也在,他们身上有羽毛,却没想到被你们先下手了。”   他见成德仍是疑惑,饮下一杯酒无奈说到:   “罢了,我再给你上一课吧。众羽成翅,遨游天际;天下唯我,落羽鸿鹄。他们是落羽,我不过是想知道他们的背后是何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突破口,却没料到被你们衙门的人先行插手。啧,是不是你们衙门的人也在查落羽啊?”   成德目光一移,顿时蔚然荡起一丝笑意,道:“真是如此……。”   “重羽成翅?那是什么?”石头听不清那边聊些什么,只能听到几个零星的字。   不由在嘴里嚼念。   这上周城门口的双胞胎兄弟被抓到府衙,不就是石荣兄弟么?   嘿,也对。那天他们干嘛要无缘无故抓他们?   哟,玩了一把让他们自乱阵脚的戏码啊!   石头在脑中自问自答完毕后,又继续听墙角。   心中不由把这个酒楼的主人骂了个遍,干嘛把这个的隔音建得这么好!   “对了成德,回如懿小姐知道我要来,特地让我给你带句话。过段时间她将要与她爹回不为先生来焕城。”   “来焕城。”    这一听到自己的未婚妻要来焕城了,他的脑中竟浮现出石头的身影,额头冒了些冷汗。他见那人肯定点头他吞吞唾沫。问道:   “她来是为了何事?”   另一头的石头也在心中呐喊:干什么,是啊这回如懿是谁!干什么的!这名字好听的就是女人的么!成德在紧张什么!   “这里的辅成学府请回先生来进行关于学术的探讨。”   这外头的雨仍是在下,大堂里的姑娘弹着琵琶吟唱曲调。   夜雨朦胧中,一人提着空了的牛皮篓子站在他人檐下。静静地,似乎想把这一切印下。   那背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永策,收了伞然后踏入了“斐然非然”。   更夫敲着竹梆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雨里。    ☆、台风   石头醒来已是五更天,她趴在床上,只听得耳边呜呜咽咽可怖的声音。   她支起身子,环顾四处,一豆烛火不知被哪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奄奄摇曳虽说昏暗但也能将这儿照得清晰。   “这是哪里?”石头将被褥拿开,下地自问到。   她记得自己之前和季捕快吃饭,然后装睡,接着偷听,最后实在是困了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窗外发生何事了?为何会这般响。   她来到窗边,双手覆上窗户,只觉外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她抗衡,她用力推开……才是一个口子而已,这飓风猛地灌进来,将烛台吹倒室内一下子变暗了。   “飓风!”   石头意识到已经晚了,这窗户已经关不了了,飓风似乎有手一般将它掰开砸向两边。只听闻室内物什倒地落地的声音,顶上的灯笼也似乎被人拖拽一般四处摇曳紧接着猛地一声落地。   “又闯祸了。”   石头欲哭无泪,这沿海城市的台风天她可是第一次遇见。   急急忙忙掰着窗户,想把它掰回来……可风啊,太不解人意了,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风雨中,一人颤颤巍巍走上这座红棕木的大桥,再慢慢走向桥下。石头掰着窗户,看到他,总觉得这背影分外眼熟,雨水打湿她的头发衣裳,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窗户用力一拉……   她呼了一口气,拍拍胸脯,终于将窗户关上了……可这满屋的狼藉,要不一走了之吧。   石头想罢,便踮着脚下了楼,来到大堂,只见一位跑堂正躺在几张桌椅拼凑起来的“床”上呼呼大睡,昏黄的烛台放在地上。即使蹑手蹑脚,却还是将这跑堂吵醒。   只瞧得他迅疾起身,问到:“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石头摸了摸自己潮湿的刘海,笑着说道:“我这是要回家呢。”   “外头可是飓风啊,小公子。”   “我知道,就怕家中人担心,所以更要回去。”   “那小公子可是住几号厢房,可是结账了?”   石头吞吞口水,她可是没钱,季捕快心细应该都安排好了的吧,她暂时只能这般想着。   她说到:“我是季捕快的朋友。”   “哦……季捕快已经将帐结了,而且他说了,小公子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若是有其他费用全挂他帐上。”   季成德,讲究啊!她放心中一想,笑着说道:“那我走了。”   沿海城市的飓风毫无道理可讲,石头他们将门刚开一点缝隙,这风呀“呜呜”灌进,吹得她只能贴着门,和跑堂说着:“我走了,门你快关上!”   然而,这跑堂似乎没有关门的意思,他透过石头看向她的身后。   石头扭头一看,那人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虽说并不是英俊潇洒但书生意气一身傲骨模样。他捂着腹部,迅猛的雨水将他打湿,凌乱的头发粘腻在脸颊之上,他张张嘴,虚弱的声音在风雨中尤为渺小,但石头还是听到了。   “你好……”   夜太黑,“斐然非然”门缝中溜出的一丝光源将他照了个清晰,惨白的唇,迷离的双眼,还有腹部时不时涌出的鲜血。她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风雨中,她说到:   “永策先生。”   这时,“斐然非然”的门徐徐关闭,里头的烛火被吹灭。留的他们俩人在黑夜中,相互扶持。   “你怎么了?”   男子没有回答,倒是说起别的来:“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话语中没有一丝悲凉惋惜,却带着深厚的期待,他似乎想等待她会如何答复。   “不就是肚子上被捅了个窟窿眼么,不会死的啦!”   这始料未及的答复逗得他频频摇头而笑。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会受伤!”   “姑娘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治伤啊?”这又是答非所问的,当然石头很快被带动情绪,她忙说到:   “永策先生,你受伤了眼神也不好了啊。我是男人!是公子!你也可以叫我石头小少爷!”   “在下虽说受伤了,但女子男子还是能分得清。石头你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子香,精致可爱的容貌,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男子啊。”   “有……有这么明显?”他们两人躲到他人屋檐下,亦步亦趋一边前行一边说着。   永策点点头,说到:“非常明显!”   那他是不是也猜到了……要不昨晚为何会……   忽然的寂静似乎不怎么符合石头,永策侧过头,他很想摸摸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粘腻在脸上的,但丝毫不能掩盖她倔强出神的样子。   -   另一边。   焕城的捕快们在今晚似乎不得安眠,突如其来的紧急集合。这所有的捕快聚集到大牢,只因半个时辰前的一桩非常恶劣的劫狱事件。   李白贤打着深深的哈欠,扫把般随意捆起来的头发束在脑后,他一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另一只手扯着成德的衣袖。   闭着眼,由成德带着他走在大牢那潮湿阴森的石头路上。   “成德,你昨夜去哪了?”   成德转头,见到他仍是闭着眼睛,笑着道:“和一个小朋友去‘斐然非然’吃饭。”   “成德不地道啊,竟不带上我。”   “你那日因少了个麻球在‘斐然非然’掀桌大骂一通小二哥偷吃,我哪敢再带你去呢。”   “其一,我是付了钱的;其二,是他们偷吃;其三,你就是不想带我别用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不像我随性而为,不会撒谎。”   白贤很聪明,就像鹰,在高处,不过是视线一扫,便把猎物最最软弱的地方找到。   “曲捕头,焕城的捕快都到了。”说话的是落子湛,这人双眼带着秋波,长相就似女子,他看向成德他们来的方向,朝成德点头示意。   成德投之微笑,然后不着痕迹拍了拍白贤的背,轻声道:“到了,醒来吧。”   曲捕头锐利的目光一扫站成一排的众人,瞬间让还在沉醉在睡梦中的捕快们清醒,他执着宽刀,大步从左边度到右边,他边走边说道:“半个时辰前,大牢里发生一件非常恶劣的劫狱事件。你们谁还记得,一周前在城门口抓的荣石兄弟。”   荣石兄弟?成德目光随着曲捕头的走动而动,他想到上半夜的时候,那人和他说的关于荣石兄弟那些话。   “是我和子湛大哥抓的。”尤如隆说道。   而落子湛紧随其后补充道:“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犯了何事,只是听从知府命令……捉他们回府衙。知府大人只说他们牵扯的案子是关于京都的,所以命我们暂时收监,待京都来人了再由他们提审。”   曲捕头点点头,他讲到:“半个时辰前,劫狱者就是为了救他们……现在你们到里面看半盏茶,出来之后每个人都得告诉我一条发现,不能重复。可是明白了!”   “是!”   呜咽的台风天,焕城的捕快们也没得休息,聚在阴暗潮湿的牢房,见到地面几具尸体,各自分工,有的验尸有的勘察现场,而有的蹲在一旁看着他们便是李白贤了。   他环抱着宽刀,凌乱不堪的脑袋随意靠在墙角,半眯着的眼睛似睡又似打量。   一盏茶后,捕快纷纷走出案发现场,排成一排。   曲捕头搓捏着胡子,边走边说道:“从左边开始。”   尤如隆往前走了一步,宽刀一横,恭恭敬敬说到:“死者,除去捕快,贼人有两人……”   “噗……哈哈哈哈!尤如隆,你是不是认为我们都是瞎子?”李白贤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   尤如隆瞪了李白贤一眼,在一旁的落子湛冲他摇摇头。他收住脾气,接着说到:“从现场痕迹来看,劫狱者有两人一人生还,一人则是里面的死者之一也是焕城掌灯人的儿子阿起,另一个死者是荣石兄弟的哥哥。而生还者中必有人受伤,这往外的血迹便是证据!”   “辛亏你是第一个。”李白贤抱着刀蹲在地上,说到。   堵得尤如隆脸色一红,他吼道:“那你说你有何发现!”   “嘿,我站最后我是最后一个说,我啊准备说一个你们都没发现的线索。”   曲捕头把手一挥,示意他们俩别再争执了,也示意下一个继续说。   “我们自家兄弟身上的剑伤很特别,细细小小就像柳叶一般。”落子湛说到:“当今只有三个人的剑能形成这样的伤口,东锦城右桦武府、苍北在蓝一族儒剑还有京都鸿羽公子护卫阿离。当然这般特别的伤口由特殊的剑造成,我建议即刻起城门守卫要勘察更严格一些。”   “你们没觉得奇怪么?这人剑法这般好,居然只是伤了我们的人,没下杀手,正真致死的伤口是另一种刀伤所致。”季成德说到。   这话一说,倒是惹得众捕快纷纷议论,曲捕头看着成德频频点头。   “成德,这是我想说的!”李白贤说到:“这番现场我在脑中模拟了很多次,觉得唯有可能的有三方势力,捕快和他们对峙,另一方势力突然出现……杀了在现场的所有捕快和两名贼人……而这致死伤口形状,和我们手中的刀很像哦。”   李白贤说罢,便故意往前迈了一步,捕捉当下其他捕快的表情。   这事有两种可能。其一,如白贤方才所说,捕快与贼人对峙另一方势力突然出现;其二,捕快与贼人对峙,突然捕快中有人变节。成德和白贤好友多年,他很了解白贤有多聪明,也很明白白贤此番的目的。   而曲捕头故意让他们勘察现场,还要挨个依次说出有所发现,不过也是想到了府衙中或许有不知哪个大人物派来的内奸。   “子湛和白贤两人带领二十名捕快彻查焕城所有的铁铺、驿站、酒家、医庐还有城门口。成德和如隆带领十名捕快负责这两日的飓风天,检查每处的高处重物和花盆还有转移城南城隍庙里的难民。可是明白了!”   “我想和成德一起!”   “我想和子湛一起!”   李白贤和尤如隆异口同声说到,两人随之对视,紧接着互看彼此不爽把头扭开。   “这是府衙,不是扮家家酒,我已决定了不容再改。”    ☆、城隍庙   城南的城隍庙,多年来没人祭拜倒是落了个萧条,如今难民越发的多了起来,焕城的地方官便把入城的难民安顿在此。   石头刚到焕城的时候,便是在此生活。那时候她早早的将身边的钱财都给了一路上遇到的难民,来到焕城身上没有钱财,多日未换的衣裳早已肮脏不堪,一位老乞丐见她步伐飘浮便好心将自己碗中半个馒头给了她,还告诉她没地方住就去城南城隍庙。   她含着泪啃着手中的半个馒头,心中暗暗发誓要报答他们。   如今飓风来袭,这破败的城隍庙门窗飞舞,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   “哐哐!”   石头刚扶着永策来此,这从天而降木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惊得石头忙护到永策跟前。她看着眼前的这堆“残骸”耳边充斥着狂风呜鸣声和木门木窗猛烈的撞击声。   她示意永策先坐在一边,然后随地找来木板给他遮风挡雨。而后,便往里头走去。   今夜,对在城隍庙的难民们来说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妇人护着孩童嘴里哼着小曲儿,睡不着的孩子们围在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身边,听她讲神话故事。男人们聚在一起,拿着生锈的匕首将一件残破不堪的衣服划成一条条,然后分工将门窗系牢。   当石头一脚迈进这儿,原本忙着的他们忽然停住,望向石头,唯有大堂中央的城隍爷不动声色傲视。   “石头,是你啊!”说话的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孩童,微微泛黄细细软软的头发贴在脑袋上,瘦小的手臂扯着石头的衣角。   “嗯。”石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白巾细细地为他擦拭头发上的雨水,一边说道:“去把那个给我们看病的药老头找来。”   “好的!”   风雨中,一麻衣哑声老头,顶着个凌乱头发,赤着脚边走边说道:“干嘛不带到里头来,非要在外面。”   然一看到墙角的永策,又蹲下身,捏着他的手腕,把脉说道:“舌头……眼睛往上看……”   永策照做。   紧接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腹部,又说到:“刀伤所致,流血过多,不至死。”   说罢,便从怀中取了一黑色瓶子,从里头倒了一颗黑色药丸塞入他的嘴里说到:“吃下去。”   药老头见他吃下去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老头等一下,这就好了?不用包扎?”石头忙追问道。   “你朋友运气好,这刀伤再偏一寸可能就要人命了,现在相安无事,你在嫌弃他伤的太轻了么?何况包扎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来做。”药老头边走边说。   而石头忙小跑跟随,纠缠着问到:“你就不多看几眼么?”   “用不着用不着,再多看几眼病症也不会变……”   ……   七八岁的孩童蹲下身,双眸清澈,盯着永策说到:“哥哥,你和石头姐姐是夫妻么?”   永策皱着眉,咽下苦涩的药丸,当听到这么一声问话时,渐渐地眉头舒展开来,双眸里徐徐浓上一丝丝笑意,他说到:“为何这么问?”   孩童顿了顿,一脸童真,十分认真的说到:“我母亲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她抛下了我和父亲,做了别人的小妾。”   永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他看着这个孩子,似乎透过这双童真的双眸看到另一个人……另一个被父亲抛弃的母子。   “有的时候,并不是大难临头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但即是如此,抛妻弃子的人,都不值得原谅。何况,石头不是这种人。”   “嗯……所以啊,父亲说了让我好好活下去,等我长大了功臣名就了,就去找母亲好好羞辱她一番。”   “自己生活的好便好,为何还要去找她呢?”   “嗯……父亲说的啊。”   “你父亲呢?”   孩童又顿了顿,童稚的面上浮现淡淡的悲伤,随后他说到:“门口栽着桃树的土底下,石头姐姐忙我埋的,她让我每天都要在那儿磕头有什么心事就和那棵桃树讲讲话。”   听到此,永策愣神的看着孩子,似乎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一般,他徐徐道来:“我的母亲埋在东锦城‘篆非庄’后门的一棵梨树下……”   “啊,那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会在地府遇见了。”   孩子果真是孩子,不过是一会儿,悲伤的氛围顿时没了。   “对啊,就像现在,我和你聊天一般,他们也有可能在聊自己的儿子现在如何了。”   “哥哥,我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   永策轻笑说道:“嗯,我也觉得。我叫永策,你呢?”   “曾扶疏,字孟夏”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好名字。”   “当然了,父亲取得啊。”他一脸骄傲,说的声音不由的大了一些。   “孟夏,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石头拍拍他的脑袋说道。   孟夏俏皮的朝着永策眨眨眼,笑着答道:“我们的秘密。”   石头站着,永策坐着,她俯视他,满脸戏谑的俯下身,盯着他的眸子说:“嘿,永策先生真了不得,才这一会儿便收了个小跟班。”   永策倒是毫不客气,抬起头对上她清冽如似紫葡萄般的双眸,眉眼含着浓浓的笑意,说到:“那是这儿人杰地灵,专出像石头姑娘这般机灵健谈的少年才俊。”   石头扑哧一笑,双眼弯的就似新月。   带着淡淡木兰香的吐气不着痕迹钻进永策的鼻腔,他脸色微微泛红,将头低下。然,就在这时,永策忽然猛地侧身一扑,把在一旁的孟夏扑倒。   石头转过头,只见几片瓦砸在永策背上。   他闷声,哼了一下,嘴角滑下一条血迹,血花砸入雨水中荡起花来。   “永策先生,你没事吧!”石头急忙来到永策身边,想扶他起来。哪知就在此刻,永策用尽全力撑起身子,一把搂过石头,将她护入臂弯之中,耳边听到两声沉重的重物砸到柔软的物体声音,还有眼前永策嘴内抑制不住喷出的一口鲜血。   “抱歉……弄脏你……了。”一语毕,他倒入她的身上,头埋在她的脖间。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和雨水,感受着耳边微弱的换气声。   她喊道:“救命啊!”   暴雨不减,依然是疯狂的大颗大颗砸着。狂风更狂,一下又一下的吹着,似乎要掀翻整个城隍庙似的。   城隍庙里,有人冷眼看着他们,当然也有人跑来救助。   石头他们被救出,她坐在城隍庙外面他人屋檐下,护着永策,耳边充斥着风雨声,还有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   她感觉不对,抬头看到木柱裂开,忙大声道:“快出来!城隍庙里不安全!”   这一吼,真是不得了了。   众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一窝蜂往门口挤。   一位赤着膀子的男人原先是在外头救了石头他们,所以恰巧还在外头没进去,他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先让妇孺老人出来!”   然而,现在逃命时刻,谁还会理智顾及这些呢?   只见在西侧窗口,一位羸弱穿着青布长衫的男子,正抱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将他们递出窗外。   石头忙把身边的昏厥的永策交代给孟夏照看,几步跑到窗口,接过一个又一个孩子。   身穿长衫的男子石头见过几眼,还有几分印象。   这人总是抱着几本早已翻烂了的书当作宝贝,总是在混乱的街角摆上一张用石头垒起来的矮桌,总是在他们这些人不是乞讨就是行骗或是行窃的人中特立独行,总是不接受他们用不当手段换来的食物。即使再饿,他都是一勒再勒裤腰带,坚持摆摊写字写信卖字画。   这样一个古板的脑子不会转弯的书生,却先一步发现走窗,然而他却不是自己先走,而是将这些孩子一个个抱出去。   几百人挤着破烂的门,踩踏着早已烂了的门坎,堵在一起,求生的欲望让他们不想让步,无数只手向外头极限伸出,似是想要抓住生的机会。在外头的人啊,也只能伸出手来,用着外力一个又一个将他们扯出来。   一个个挤红了脸,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窗户可以出去!”   这时候,那个羸弱书生正托着白须飘飘的药老头。石头忙扶着药老头,说到:“快些。”   直到他安全落地之后,她便伸出手来,想拉一把那个书生。   然而,才是刚碰到冰冰凉凉的指尖,那人便被人群埋了……漆黑的夜里,就着忽然而来的闪电一霎那光源,石头最后见到的是他那双透着坚韧和希望的双眼。   只听得“嘭”的一声,两边的门飞了出来,挤在门口的人啊,就像是网中的鱼钻出一个突破口一般,一泄而出。   而窗口,因过多人挤压,墙倒了,屋顶也落了……   逃出的人,望着这场可怕的灾后,抽抽噎噎哭了,那个赤着膀子精壮的男人,抹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脸悲怆。   太阳在东方露出一小端,给这片废墟点亮。黄泥土地上,雨水里,殷虹殷虹的血迹渐渐蔓延开,越蔓延越广。   最中央,高大掉了色的城隍爷,屹立不动,傲视一切……   不远处,十几人统一穿着藏蓝色官服拿着油纸伞挎着宽刀,穿着漆黑的靴子在这段土黄色的泥水中奔跑。   渐渐近了。   石头跑向那为首的那人身前,忽而猛地扎进他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   “你……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   那人抚着石头被雨水打乱了的头发,扫视了一圈:坍塌,血迹还有众人的悲伤。   他了然,执起石头冰凉的手,将手中的油纸伞交给她,然后附身安抚道:“将它保管好。”   说罢,又厉声发号:“救人!”    ☆、救助   天渐渐亮了,然暴雨不停,狂风不止。   捕快们搬石救援,到后来在一旁的人也纷纷参与。   石头将成德的油纸伞交给孟夏,托他照顾好永策还有这把油纸伞。   人世间究竟是怎样的?一开始,为了生存罔顾他人,到现在,参与其内奉献一丝力量。   雨水打湿了所有人,他们的衣裳,他们的脸庞还有头发。   石头搬着一块木桩,哪知力道不够,木桩滑落在她手掌上滑下一条伤口。鲜血一串串落下,与雨水融为一体,荡起一圈圈血花。   她忍着眼泪,继续搬运。却不想手掌被人握住,她知道,是季成德。   风雨中,季成德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担忧,他说道:“你去那边。”   石头摇摇头,扯着成德的衣袖,扁着嘴,强忍着泪水说道:“我们一起救那个书生好不好。”   他知道,石头虽然是个胆小怕事的姑娘,却有着坚韧的性格,微微皱起的眉头,固执的就像一只牛。   他也知道,这最大的爱护不是将她护在背后,而是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就像此刻,她想第一时间救出那人,第一时间知道他没有死。   如此,成德点点头,说道:“好。”   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巾帕,将她出血的手缠绕,系好。“你将那边小石子搬开,大的重的交给我,可是明白了。”   “嗯。”   他们就像是熟识很久的好友,互相了解彼此的性格,互相懂得彼此的需求,也不会特地要求什么,非常的契合。就犹如天造地设一般,两人慢慢走到一起。   人世间的缘分真的很巧妙。   不远处,陈旭阳和他的三个好友撑着油纸伞徐徐而来。   “旭阳,我已派人去寻那个小子了,那小子机灵的很,不用担心。”刘麟提着衣摆,踮着脚尖,边走边说:“我干嘛跟你来这儿啊,这么脏乱臭。怪不得我爹不让我来这儿,哎呦,我的鞋啊!”   “刘三公子,你若不想来,我没有逼迫你,你可以在这儿等我或者先行回去。”   陈旭阳这话一说,刘麟不高兴了。   “嘿,我说陈旭阳,你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刘麟虽说是个公子哥,从小被家中宠溺长大,但他绝对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只是别扭的性格导致他为朋友插刀之前嘴巴毒说上几句别扭的话。   “大家都是着急石头,难免有些心烦意乱。”朱况拍拍刘麟的肩膀说道。   墨兰熠生,执着油纸伞在风雨中行走,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仙人一样,无欲无求,超然脱俗,他望着自己的袖口被雨水打湿一大片,喃喃自语说道:“风雨真大。”   不远处的废墟中,昂首矗立着的城隍爷像瞪着一双没掉漆的双眼傲视,而它的四周,许多人冒着风雨在埋首搬运。   朱况随手拉着一位正往他们方向跑的男子,问道:“前方出了何事?”   “城隍庙昨夜五更时分塌了。”   陈旭阳听闻,他想起家中后院那傲气姑娘,夜半守在林童榻边埋头哭泣。   若石头出事了,她一定更加伤心了。思及此,他便踩着肮脏的泥水往废墟方向跑去。   朱况忙和这位男子道了声谢,也随着陈旭阳跑去。   刘麟和墨兰熠生互相对视了一眼,望着眼前那滩土黄色的泥水,犹豫再三之后,抓着衣摆随着而去。   ……   “石头!你这小子……”刘麟望过层层人群,那小个子瘦小的身板他可是一眼便看到了,几步上前,推开挡道的人群,正想拍一拍这小子的肩头。   哪知这小子竟然蹲下身,为地上躺着的一人整理衣襟。   他疑惑的环顾众人,只见围着的妇孺居多。朱况站在对面,面色凝重冲着他摇摇头。他低头看去:   地上这人面色惨白,额头被撞出一个口子,然而血早已凝固。   白须药老头,缓缓将这人的手放下,苍老的声音徐徐说到:“年轻人啊,你为何要救我呢。孩子是希望,所以你救他们,妇女是诞生希望,所以你救她们。那我呢,一个糟老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用你的命救我,不值得啊!”   “石头姐姐,找到了。”几名孩子捧着几本书而来。   刘麟一听,双眼顿时有神起来。心中想到:嘿,不得了了。   “石头,他们为何唤你姐姐?”   石头带着泪腔,说到: “关你屁事!”   声音不高却凌冽的很,听得刘麟一愣,紧接着,他俯下身语气依然诙谐道:“你这小子皮痒了是不?要我……”   可当他看到石头转过头,看到那双伤心透了的眼睛时,他心中悸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抓不住。   “这人间,真的很悲凉。他们在这里乞讨偷窃生活在最最底层。你呢?衣食无忧,纨绔子弟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一天所花的钱财够他们生活一年。然而命运从没给上一次公平,他们被活活埋死了,而你自以为是的诙谐幽默。何为人啊,刘麟,你可是能回答我!”   在一边的陈旭阳将怀中的玉佩交代给一位小孩,托他跑去陈家盐铺那儿召集一些人手过来。   而后来到这儿,看到这场景。   徐徐说到:“我们四人自称为焕城四大才子,风流倜傥肆意逍遥……”他顿了顿,环顾了其余三人,自嘲一笑。接着说道:“即是焕城才子,当然要为焕城出一份力。我代表我的好友们,召集一些人手来帮助,吃住还有城隍庙的修补,由我负责。”   “这怎么可以。”别人还没说什么,墨兰熠生倒是先行说起来。“你觉得你陈府有我墨兰家高手多么?没有吧,所以救人的事,由我墨兰家负责。”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纸鹤,嘴里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纸鹤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扇动翅膀徐徐飞走了。   “修补城隍庙的事情,陈旭阳,你觉得你这个盐商由我朱家有本事么?我们朱家以前可是专门为皇家造宫苑的!等雨停了,半个月内我就可以将这儿恢复的比以往更好,冬暖夏凉,抗风挡雨!”   刘麟,望着众人,这短暂的尴尬中,他脑子早已转了百八十个弯,最后一笑昂首说道:“我刘家可是最有钱了,焕城首富啊可不能对不起这个名号,因此各种花销由我刘家负责,而且现在你们没地方住是吧,我刘府给你住。”   “啊?”朱况倒是实诚,他说:“你爹会打死你吧。”   “哼!我刘家有钱,府邸很多,光是焕城的就有三座。这附近就有一座,是给我二哥的,他倒是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所以让你们住个一个月半个月的没问题,反正府邸空着也是空着,不是么?”   刘麟蹲下身,此刻他再也不会顾及自己的衣摆垂到污水中,他拍拍石头早已湿透了的肩膀,说到,语气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这样安排,如何?”   石头红着眼睛,扁着嘴,抽抽恩恩到:“刘……刘麟,对不起。”   “为何说对不起啊,我这人吧有时候脑子一白嘴巴把不了关。所以,是我该说声抱歉,不该在不合宜的时候开玩笑。石头,能原谅我么?”   “嗯……”   “别再扁嘴巴了,都快成鸭子了!”   “你……关你屁事!”   “那你别让我看到啊!”   “那你别看啊!”   成德看到他们俩这番斗嘴,眉头倒是舒展不少。他来到陈旭阳他们身边,探讨着接下去的安排。   尤如隆带着全焕城所有的大夫跑来,大夫望着地上的人,把脉探息若有生命迹象,便让人抬到就近的药庐去。   少年执着陈旭阳的玉佩带着一帮盐铺下手来到这儿,他们听得成德吩咐便投入废墟继续徒手将埋在低下的人挖出。   纸鹤带着一群穿着黑衣长靴的人而来,为首的那人是熠生的姐姐桦生,她来到熠生身侧满是欣慰的拍拍自家弟弟的肩头,似乎在说:懂事了。   或许就在此刻,焕城的人啊渐渐的拧成一股绳。   刘麟为首,他执着油纸伞,丝毫不顾及身份吆呼着众人去他兄长家。   石头起身,本想去孟夏那儿扶永策一把。哪晓得自己的脚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噌”的一声跪地。   成德看着她那双破烂不堪的鞋子里钻出一双指头被磨得血淋淋的脚,满是心疼。他说到:“我背你过去吧。”   石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掌,也是血淋淋的,这地下都是人啊,他们不敢用铲子这类的工具只能在雨中徒手挖着,她将成德给她包扎的手帕取下,抱起他的手,轻轻擦拭着他手中的血迹,取出他手掌中陷入的石砾,然后将自己的衣裳撕下两条碎布,紧接着一层又一层将他手掌缠绕。   她说到:“你还要忙,我……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刘麟又走回石头身边,又一次蹲下身,道:“上来。”   他转过头,见石头无动於衷,没好气的又说到:“石头小姐,请你帮我撑伞,我背你过去。”   “可我不想你背我。”   “你以为我想背你!”   “既然你不想背我,那我还是勉强让你背我吧……”    ☆、绣花鞋   刘家不愧是焕城首富,这随随便便的一处宅子漂亮的不像话。   守门的官家见到如此浩浩荡荡声势,吓得闭门不见,若不是刘麟敲门,喊着:“王伯!”   那里头的老头颤巍巍将门开了一处缝隙,往外看去。   “三少爷啊。”他道。   “是啊,还不开门!”刘麟无奈说到:“你这个小子,哦不,是姑娘,不重但是太瘦了,硌得疼,怪不得叫石头你是石头做的吧。”   石头撇过头,不想看到他。只见一位身穿淡蓝的姑娘两手拿着食盒,微微下垂的眉眼,正透过层层人群看着石头他们。   石头冲着她摇手,笑道:“张小妹!”   刘麟一听,一把将石头抛下,转身透过人群寻觅,嘴内呢喃重复道:“张小妹!在哪呢?”   被忽然抛下的石头,整个人摔倒高高的门坎上,她吃痛得呲牙捂着腹部,欲哭无泪说道:“刘麟你这个混蛋!”   大堂里,刘麟随意将石头放在角落,然后便笑容满面带领着张小妹参观起这座府邸。   石头无奈,便寻觅着人群,找着永策的下落。   渐渐地,来此避难的他们,一夜未眠,徐徐睡下。   也有的人从张小妹带来的食盒中取出包子,坐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听小妹说,这是她哥哥张老四刚做的肉包,特地送来,望尽一点绵薄之力。   石头拖着步伐,在一个亭台水榭处找到了永策他们。   盛夏,满池的荷花开得正盛。暴风雨似乎小了许多,但仍旧激起这一圈圈叶浪。雨水在荷叶中跳动积攒,仿若是越攒越大的琉璃珠,漂亮的很。   孟夏手中拿着油纸伞,一脸童真无邪小跑到石头身侧,然后扶着她,边走边说道:“姐姐你看,油纸伞还有永策哥哥,我都保护得很好。”   “谢谢你,孟夏。”   药老头为永策过脉,还是之前的老规矩,从怀中取出一方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黑色药丸,然后也不顾他昏厥能否吞下塞入他嘴里便草草了事说到:“无碍,不过是被重物砸了几下,幸好救出及时这小子也是命大,一天内便会清醒。”   “你就……”   石头还没说完,药老头不胜其烦说到:“再看多少次都一样。”   -   一辆朱红色垂着两枚铜铃的马车在暴风雨中行驶,铜铃叮叮狂响在街道穿行,最后到了城隍庙废墟。   忙活着搬石头的人听到这铜铃声,渐渐停下,好奇得打量着辆漂亮的马车。   伸出一只手将垂着的帘子轻轻抚开,从里头探出位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姑娘,粉袖在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   在废墟中的尤如隆,见到此人,立马忘记了手上的事,屁颠屁颠的跑到马车前,双眼直溜溜盯着女子丝毫不顾及其他,痴迷问到:“纷姚姑娘来此为何事啊?”   女子带着点点羞红,微微低下头,语气柔和慢条斯理答道:“暄妃姐姐让我送些茶水给各位。”   “纷姚姑娘人美心善,谢谢了。”   “是暄妃姐姐吩咐。”   “姑娘特地送来也是一番心意啊……”   “如此,那请公子上马车来,将盛满茶水的木桶抬下,可好。”   “当然好啊!”   说罢,如隆一脚踩上,半蹲着身子往前一倾,却不想正巧和纷扰四目相对。   顿时,两人双双屏气,四周的空气仿若凝结,世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望着彼此,无视时间的流逝。   成德故意在他身后使坏,捏了颗小石子,续上几成力道,一弹。   “砰。”   小小的石子承载着成德不小的力气,弹到如隆背上,顺便推波助澜一把。如隆往前一倾,推着纷姚往后倒去。她靠在木桶之上,而他贴近她。狭小的马车里头,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这香味就像是催情香一般,使得如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四目打量彼此,最后落到对方的唇上,紧接着又同时吞吞口水……   “姑娘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纷姚顿时脸颊绯红,她看着离她这么近的如隆,面上浮现浓浓的笑意,紧接着又带着淡淡的悲凉。   “来‘燕台’寻我陪酒的公子,我也都喜欢。”   就像是热情被浇灭,一切情愫在此刻顿时消失殆尽,一丝不留。   “不……不一样的。”   “于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公子。”   马车渐渐离去,铜铃作响,车轮溅起的水花落入如隆衣裳上。   成德转过身,见到蔫了的如隆,抱着一方木桶。心下想之自己或许是好心办坏事了。   -   午后,风小了许多,呜呜咽咽吹着树杈,然雨下的不停,淅淅沥沥仿若是天公准备洗净尘世。   石头坐在高高的门坎上,驻着脑袋望着数着往来的人流。   忽而,她双眸一闪,痴愣愣的面庞一瞬间变换,眸子星星点点,嘴角浮现笑意。   “你回来啦。”   “嗯。”成德站在她身旁点点头。   紧接着蹲下身,用他缠着布条的手轻轻捧起石头缠着绷带的脚,他稍稍一用力,将她破出一个大大口子的鞋子给撕了。   “你在做什么!我就这么一双鞋……”   话还没说完,她见到这个总是一丝不苟的捕快,从怀中取出一双干净崭新的绣花鞋,白色鞋子上精巧的绣上几朵木兰花。   “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鞋子,我可是乞丐啊……”   “乞丐就不用穿鞋子么?”他反问道。   成德十分心细的把鞋子穿戴到石头脚上,接着望着石头有些泛红的双眸,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我有一位未婚妻,是家中为我定下,那时的我不懂情感,木讷的就像一块石头。”   回如懿。   石头想到那晚听到的一个名字。   有这么漂亮名字的人,本人也一定很漂亮吧。   她低下头,不知用何种情感面对成德。   “今天,我见到这番天灾觉得有些话不说,可能明天就没机会说了。因为在这里,有一块石头砸醒了我这块石头,我似乎懂得感情,明白爱情。所以我想问问面前的石头,能不能接受我这块木讷的石头。”   能,当然能啊!   世间最幸福的莫过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是……   “你的未婚妻呢?她怎么办?”   “她是一位聪明的才女,我想我告诉她和我在一起得不到幸福,相信她能做出一个聪明的选择。”   “哦,你在说我笨咯?”   成德听到这番回答,揉着她凌乱的脑袋,无奈道:“你很聪明。”   “假话”。   石头歪着脑袋,试图想把自己的脑袋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她说到:“那么,等你何时将这事弄好,我就何时答应你,好不好。”   这里两人打打闹闹,偶尔对视一笑脸色微红,偶尔又相互揪着对方头发哼哼声。   而庭院内,刚苏醒的永策,由孟夏指引,撑着油纸伞本想找石头好好的道声谢。却不想看到这两人,听到这番对话,眼神中被刺痛、落寞的样子。   他转过身,在雨中迈着步子,一步又一步。   不知道是伤口撕裂的痛还是心痛,他靠在石柱边,手不知不觉垂下,油纸伞缓缓滑落,纤细的手指尖叮咚滴下一颗颗水珠。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连成一条透明的线,映衬着永策还有他脚边的一把油纸伞,画面唯美的像一副水墨画。   “其实我们很久前便见过,只是你不知道我,我一直知道你……我多想这么告诉你……”   他闭上双眸,感受雨水的冲洗。心中回忆起那年的一幕幕——   “哥哥,你怎么不撑伞?”   永策睁开双眸,低头看了看扯着他衣袖的少年,随之大大的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孟夏,我先走了,她若问起来,让她不用担心。”   “你可以直接说呀,姐姐不是恰好在大门那儿。”   “我从后门走……”   -   “叮铃铃。”铜铃作响,不休不止甚至有被风吹得癫狂一般。   狂风卷起帘子,又极速放下,如此重复。霎那间,只见里头那粉衣姑娘,双眉微微皱到一起,面色泛起淡淡的忧愁。   渐渐地,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晶莹剔透的泪水。   她闭上双眸,泪珠一颗颗从她的面颊上滑落。   同样是伤心人的还有一位撑着油纸伞的男子,秀气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忧郁。他走上棕红色的木桥,马车随之与他擦身而过。   他来到河岸边,河水渐涨已将他常住的河沿掩埋了。   今晚,该睡哪里呢?   流浪的人总能四海为家,他来到桥上,蹲下身从桥下面摸出一条由白布缠绕包裹的长条物体,将它背起。便继续在这雨中行走,踩起水花,钻到“燕台”的屋檐下继续前行。   恰巧,与刚出“燕台”的一名身穿藏青色官服的捕快相遇。   只见此人双眸秋水一般碧波柔情,面庞阴柔绝美,修长的脖间连男性象征的喉结都小之又小。   “站住。”   那人搭上永策的肩膀,继续说到:“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永策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双手作辑,徐徐说到:“小人名叫永策,冀州人士,逃亡而来。”   “逃亡而来。此刻狂风暴雨,为何在此。”   “官老爷不知道么?城隍庙塌了,我已无家可归,不得不流浪,去寻觅一个栖身之所。”   “不是听说灾民暂且借住刘府么?”   “君子取之有道,何况是安身之所,让妇孺们住便好,我……四海为家。”   一语罢,永策便离去了。   仿佛,关于他就像梦一般。   背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什,窝在木桥低下,总是不经意间的游荡,救了石头成德他们。怀着徐徐多多的秘密,但却没有人能进入他的心。   最后,在暴风雨那天的傍晚,从焕城消失。    ☆、占卜   台风过去已有三天,焕城渐渐进入它自有的步伐。   隔着一座木桥,夜晚的“燕台”和“斐然非然”依然是焕城最最热闹的地方,桥边的老妈子摆起夜食摊来,各路小道消息的交换中心便是在此开始。   “诶诶,你们知道么?我听一位官爷说,三天前劫狱的死者有一位是那掌灯老头吴伯的儿子。”老妈子用着长筷搅着面,一边说道。   “怪不得这几日的掌灯人换了。”更夫把家伙一放,坐在长板凳上说。   “而且我还听说啊,凶手还没找到,这案子可能又会不了了之了。”   “哎……难道焕城也要不安定了么……”   微风徐徐而来,将站在桥上的男子衣诀吹起,他握着宽刀,静静的听着桥下夜食铺子里那几人的对话,藏蓝色的官服,金底红字的捕快腰牌,还有总是一丝不苟的发髻。他有意无意瞥了瞥近日在木桥上摆着的小摊位。   一方矮塌,上面一排竹木简,坐着一位蒙面穿着嫩粉的女子。   她端端正正的盘腿而坐,双眸微闭。   成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来到矮塌,他蹲下身,问到:“姑娘从未见过,刚来此地?”   女子缓缓睁开双眸,清澈无比的双眸望着成德,霎时间,成德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她点点头,说到:“嗯,昨日刚来。”   清澈的双眸上渐渐浮现笑眼,纤细洁白的手抚着塌上的竹木简,晶莹剔透的指尖落到竹木简上发出一声声好听的声音,还有她的问话:“公子要不要占卜,测一下自己的未来。”   成德微微思索了一下,笑道:“好啊。”   “公子从桌上抽取三张竹简,安先后顺序依次排开。”   成德照做,排列开后问到:“现在呢?”   她一挽衣袖,伸出指尖一点,道:“从这张开始,依次翻开。”   三片竹简画着不同图案。   第一片:藤蔓,鲜花、蝴蝶还有一人半遮面。   第二片:太阳,月亮,星星被云遮蔽,还有相拥着的两人。   第三片:蛇,乌云,一人拿着王冠触碰最高处。   她双眸清澈望着成德,又看了看这三张竹简,说到:“公子本是富贵人,锦衣美酒数不尽。来到此地过生活,不过只为走一遭。人生事事难猜测,竹简想要于汝讲。”   她挽袖一指一人半遮面和被云遮蔽的星星接着说:“公子身边最亲人,似是有事隐瞒着。但且不用太在怀,对汝并无伤大碍。”   她接着一指拿着王冠的竹简道:“此简乃是富贵意,他日公子在高处 。乌云遮蔽蛇在地,还望公子多注意。”   成德听后,轻轻一笑,起身欠身礼貌说到:“多谢。”   女子听到成德满是客套的话,不留余地反问道:“你不相信我。”   “世事无常,人之命用几片竹简便能占出岂不是太过有常?”   女子听后,面上浮现笑意,道:“公子的命格我只能算出大概,就像方才一般。我想应是有高人在公子小时候为你做了护法,让我们这些知天命的人不能窥探,只能了解一二。也正如我方才说的,公子身边亲近之人有所隐瞒,公子不如问问。”   她看着成德若有所思,又接着说到:“公子麻烦让让,后面的姑娘应该也是来找我卜命。”   成德转过身,只见一额系麻带的姑娘,正仰着脑袋望着他。   “成德!”   “石头。”   两人相互打招呼,接着石头拉起他的衣袖问道:   “你在想什么?”   成德轻笑满眼难掩的宠溺道:“……我眼前的人啊。”   成德自三天前和石头相互表露心意之后,和石头说起话来没了刚认识那会儿的一板一眼,这表露爱意也成了家常便饭一般,随口道来。听得石头脸上一红,但心中满是甜蜜很是受用。   “姑娘要不要来卜一卦。”那双眸清冽的姑娘说道,恰如其分的打扰这两人的对视。   石头笑着蹲在矮塌跟前,驻着脑袋,说到:“好啊。对了,他卜过没呢?”   “卜过了。”   她看着石头翻出的三片竹简,前两片和成德的前两片一样,但第三片却与其他竹简不一样,有着颜色。上面画着一朵鲜红鲜红,似乎在渗血的花,花没有叶子,就这样一株刻画在竹简上,既孤单又瘆人。   她抬起头,清冽的双眸盯着石头那双如似月牙儿般的眼睛,眉目中徐徐浓上一丝悲凉,她伸手,将石头手中那最后一片竹简收回来,放回所有竹简中,打乱……   “姑娘,你现在再抽一次。”   石头有些疑惑,但仍是照做。   命运似乎很奇妙,石头再一次将这片画着鲜红的花的竹简抽出。   她看了看面前面色有些难看的姑娘,问到:“姑娘,这片竹简不好么?”   “这花是彼岸花。”成德说到,“听说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   粉衣女子点点头,说道:“姑娘本是富贵人,锦衣华服数不尽。来到此地讨生活,不过是想逃一事。人生事事太奇妙,竹简想要告诉汝。姑娘身边最亲人,似是有事隐瞒着。但且不用太在怀,对汝并无伤大碍。暂且珍惜此欢乐,以后恐怕再无有。姑娘命中有劫难,最亲之人都应劫。相聚黄泉彼岸路,携手共看不见叶……”   “……骗人。”石头挠挠头说道:“你看啊,我是个小乞丐怎么是富贵人呢?而且我活得好好的,你干嘛咒我死。”   粉衣女子面带笑意,倒是别有一番高深莫测。她说道:“世人总是不信命,可真当命运毫无怜惜的降临时又会祈求命运轻一些。”   “甚么命不命的,统统假的假的,成德我们走吧。”   走上几步,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那粉衣的卜者。那卜者望着她,一笑,清冽的双眸里毫无杂质。她又忙忙转过头,接着走着,下了棕红色的木桥,路过“燕台”。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成德说着。   “成德,你看我衣服漂亮么?刘麟买给我的,他说女孩子就要打扮得像女孩子……呵呵,那纨绔子弟,我这几日倒是对他改观了许多呢。”   “成德,你知道么?林童在昨夜醒了,卫若几宿没睡,昨夜看到林童醒来便一头栽在床上。成德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卫若为何待林童这般特别的好呢?   ……   尤如隆仰头望着“燕台“二楼,如身后的成德他们擦身而过。他倒是丝毫不在意同僚,仍是固定不变的仰头,想望穿那一层层墙,一层层人群,找到她。   忽然,他双眸一亮,只见窗边徐徐渡来一粉衣女子,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她来到窗边正想将窗户关上,看到尤如隆那傻愣仰视的样子,会心一笑,霎时间仿若她身上传来一阵桃花香直冲地上的尤如隆。   尤如隆看的更加发愣了,他痴痴的看着,目不转睛。直到纷姚离开窗边,他才仿若回味,不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官爷要不要来卜一下,你们是否有未来?”桥上那带着面纱的粉衣卜者说到,声音不高不低但是恰恰能传入尤如隆那打着耳洞的耳内。   木桥上,卜者望着桌上那三片竹简,这最左边那片画着殷虹的彼岸花。她若有所思,清冽的双眸中透出一丝丝难掩的悲怆。   卜者望穿生死,这一晚便有两人抽出彼岸花卜卦,她着实有些吃惊。伸手将卜卦收了收,微风轻轻而过吹起她粉色的裙摆还有遮着面貌的面纱。   一个瞬间,尤如隆就着被吹起的面纱见到了洁白的面貌上那淡粉色的唇张合——   “有情人皆愿终成眷属,公子与心中所念之人必有结果。难得有缘有份的有情人,却无法白头偕老。今夜我见到两次这必死之卦,该收摊了……”   说罢,只见那粉衣女子四周起了淡淡薄烟,还未待尤如隆品完这段话,她便从桥上消失,出现在夜食铺子前。惊得老妈子舀起高汤的手一抖,长勺落地。而她粉衣一卷,便离去了。   -   斐然非然,客房。   他似乎在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中醒来,却在醒来之后忘却了梦中的事情。   他茫然的打量四周,这地方烛火未点上,若不是乘着窗外那殷虹的亮光,这里该是遁入黑暗吧。   也正是如此,才将他的面貌看了个大概。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珠子黑的泛着幽蓝,长长的眉毛似乎要飞入云鬓,娇俏的鼻子还有微微翘起的嘴巴。   仿若是女人,或许真是女人吧。   木门微微响动,他立马警惕闭上了双眸。   一人步伐轻盈,游走在房内。   似乎点起了烛火,他闭着的双眸能感受到外界突如其来的亮起。   他悄悄睁开双眼,只见一粉衣女子,坐在桌前,面带薄纱满眼笑意看着床上的他。   四目相对,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能看穿他的心底。他仓惶忙将眼睛闭上,僵持的局势颇为尴尬。   “醒了。”   他咳了咳,支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起身,若为尴尬的说到:“是。”   这雄厚低沉的声音,原来是个男人。   漆黑的长发自然而然的分成两拨,洋洋洒洒垂在两侧,映衬着他那盛世的容貌,竟像狐狸精一般。   “是我救了你。”粉衣女子道。   “多谢。”   “没有别的表示?”   他望着粉衣女子,漂亮的双眸带着淡淡的迷茫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扭过头说到:“别看着我说话。”   “那我该看哪里?”   “随你的便。”    ☆、命劫   他躺在床上,望着上方。语言中没有多大的情感起伏,说着:“姑娘可是知道我是何人?”   “我是在城外的树林里捡到你的,那时你已昏厥并不知你是何人。”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待我回复记忆定当涌泉相报。只是这里不太干净啊。”他望着角落里的一只正在织网的蜘蛛说到。   “我的蛛儿是最最干净的,每天清晨都要用露水洗澡……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反正我或许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真的!”他转过头。   粉衣女子立马将手一指命令道:“把头转回去。”   他乖乖认命。   “多谢姑娘了,又是救命又是恢复记忆,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才是。若不嫌弃……”   “诶……打住!”女子边从怀中摸着什么东西,一边说道:“虽然你长得漂亮,但是以身相许这种俗套的事便不用了。我们都是江湖儿女嘛,不用在意这些,而且我也是看你漂亮才救你的啊。”   “我很漂亮?”   “你还没见过自己的脸?”   他摇摇头。   “找到了。”女子摸出一小小竹筒,拧开盖子,从里头倒出一只乳白色的虫子来。然后端着油灯,渐渐走近。   “这是我的大白,包治百病的哦。”说罢,她将虫子放到他手心。   虫子在他手心蠕动,痒得他直笑。漂亮的样子笑起来更像狐狸精了。   女子吞吞口水,退到一边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虫子钻啊钻,从他的手心蠕动到他的手臂,然后蠕动到他的胸膛……他突然不笑了,双手紧紧捏着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想穿透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不知是谁的府院,载满许许多多的海棠花。一人忽如而来,将他手捉住。看不清样貌,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慌张与急切:   “她的命真是如此?”   “公子不信吾?占卜之事,吾从未有失……”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吾知……”   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深渊,漆黑一片似乎要把人收入其中。只听这深渊底部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世人皆不信命……”   “汝所做之事便是将天命传达……”   “行占卜之事,却从不信占卜之命……”   “嗤笑世人皆愚蠢……”   “徒儿,你才是被命运所困之人啊……”   “区区玉白之虫妄想穿破深渊结界,可笑!”   忽地,深渊底部挥出一只手来。白虫兀地从他衣襟中飞出,粉衣女子见状忙去接过。   他捂头惨叫,之后便是昏厥了。   女子一声惨叫,抱着白虫砸到实木矮凳上。   这几声惨叫倒是引来门外几位护卫夺门而入,为首那人腰间挎着一柄弯刀,将女子扶起。   女子捂着撞肿了的脑袋,清冽的双眸里含着泪水。   “好痛啊!阿达!”   名叫阿部的男子,一头辫子发型,着装不像是寻常所见的样子。他将女子捂着脑袋的手拿开,见到这又红又肿的小包,吩咐道:“问店家拿几个熟鸡蛋来。”   说罢,俯身吹了吹她的脑袋。   “阿部,我感觉的没错,这人身上真有我们蜀族的术法。”   “嗯。”   “你还‘嗯’,不觉得奇怪么?我们蜀族自古生活在蜀地林中从不踏出半步,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怎么中得术法,谁下的!很可疑,非常可疑。”   “漂亮……小伙子……”   “对呀!”   阿部默默将手收回,问到:“阿楚喜欢?”   “漂亮,当然喜欢咯。”   女子仰头说到,双眸直视阿部的眼睛,毫无杂质清冽无比。然而,她不知道,越是这样的双眸在此刻越是伤人无比。   “大白啊,你没受伤吧,快回去睡一觉吧……”女子仿若没个心肝,她捧着白虫让它回竹筒里去,这边弄边是起身。   阿部也是起来,双眸不移深切地望着女子,浓浓的情意快要从他那双眼中喷出。   门外,侍卫送来几枚熟鸡蛋。他接过,示意女子坐好。   这一切似乎是习以为常般,女子毫无顾忌将腿盘在凳上,手中换了个虫类,捧着一只拇指粗的蜈蚣,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和它对话,时而笑笑,时而瞪眼。   男子拿着剥好的鸡蛋,轻轻柔柔,满眼怜惜覆上她额上的那块小包。   “嘶……疼,阿部!”   或许只有在此刻她才会抬头看他一眼。   想到此,阿部双眸里渐渐多了一丝悲凉。   何时,他变得如此贪心。小时候初见这位族里的小公主,他便知道这辈子要守护她了。   到后来,每每看到她的笑,就觉得这辈子应当值了。   可如今,他已不满足见她的笑眼守护在她身侧。他想拥有她,永永远远。   而当阿楚对上他的眼睛,竟有些慌措。忙将阿部手中的鸡蛋夺走,说道:“我自己来吧。”   夜幕中的焕城,打更人打更,掌灯人点灯,捕快巡街。   命运的齿轮轻轻扭动,我们无法预料这今后他们该是怎么一种生活,但在此刻所有的一切是这么的美好。   石头来到焕城遇见了季成德,这个她认为能共度一生的男人。   人世间何其巧妙,她来到焕城又是如此巧妙,遇到季成德更是巧妙。   成德将怀中的玉牌还给石头,那出自京都最有名的雕刻大师赛田玉首徒莫且居之手,这块雕刻精致的巴掌大玉牌是石头兄长在其生辰时送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配饰。   如今两人站在陈府门口,乘着月光递来的玉牌让她难免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   “这玉牌很精致。”   “嗯,兄长送的。”   难得看到石头面带羞涩,成德面带笑意,温柔的望着她,轻声细语说到,生怕惊扰到面前的姑娘:“既是如此重要物什,下次切莫丢了。”   “嗯。”石头接过玉牌,微微颔首,面带羞涩。   两人一时间没再说话,彼此就这样站着,似乎就这样便够了。   清风中夹杂彼此的气味,卷着卷着,吹起发丝,两人衣摆。时间这般细细慢慢,如水长流。   “成德……”   “嗯?”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想和你分开,就这样站着,我便很开心了。”   成德一笑,双眼里的温柔啊似乎能溺死人,他笑道:“我也是。”   “可是,可是林童刚苏醒……卫若一个人孤身来此,我想我现在要回去陪卫若……可我又不想离开你,好矛盾。”   听及此,成德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娘困扰的原因了。他笑着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说到:“去陪卫若吧。”   石头注视着成德的双眸,却不想成德下句话逗得她扑哧一笑——   “因为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   心情大好的石头进了陈府,穿行在这儒雅大方的庭院。   陈府就如同陈旭阳一般,满身书卷味,带着一点点书生固有的脾性。   隐与市,又含着深厚的韵味。   发觉其内不由惊呼竟是如此这般天地。   卫若与林童在西厢。石头遥见这木窗里头透出丝丝幽光,不由顿足随着来此。   她徐徐推开房门,只瞧见体格微胖的林童正倚靠在床上,面色凝重说些什么。同时,卫若的神色也加重几分……   “我们遭到埋伏,国师失踪了。”   林童是国师仪亚的贴身侍卫,武功极为弱,但却有着一身独特的灵气,仪亚他们称这个为“运”。   运气极好的林童自小与仪亚一同长大,那个特别洁癖还特别固执的国师,如今却失踪了。   大启帝国,崇信天理。   每年九月二十二日,国师要在“触月台”占卜国运。有些贵胄子弟又会私下找国师为其卜命知未来,因此国师的地位非同凡响。   前段时间,东锦城内众多渔夫出海捕鱼未归,帝王崇信天理循环,便派国师去一趟东锦城,寻一处风水宝地建上一座高大25尺的妈祖像。   一是为出海的渔夫祈福,二是希望寄托于妈祖像为那些已故的渔夫指一条西方极乐之路。   这样的事情朝堂上下都知晓,所以便无法猜测是何人加害国师他们。   “奇怪了……林童我们并不是在官道上找到你。”石头听他说了这么多来此的前因后果,疑问道。   林童吞吞吐吐,欲言还休。   “你们千万别与他人说……命劫。”   他看了看满是疑惑的石头和卫若,徐徐说到。   “国师的命劫在焕城,所以当他知道要去东锦城的时候,便特意绕开焕城不走官道。回去亦是如此……”   “难道这叫做,卜天命者不信命么?”石头很不厚道笑着说。   林童无力反驳,以他对国师的了解,真是如此。   “好了石头。”卫若说到,“明儿个我们去找找国师吧,若他出了什么事,这大启必要大乱。”   石头刚转身,忽而又想起什么来,她转头问到:“容我再问一句,究竟是哪种命劫?”   “这……”林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平日里他不善撒谎所以被石头问个正着,纠结的神色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逗得石头满是兴趣。   哪知,卫若伸手一戳石头的脑门正中心,隔着系额抹带点了点她的脑门,厉声说到:“你,马上回去睡觉!”   石头将卫若的手拍下,没好气道:“好!”   ……    ☆、金鳞城   半月低悬,星辰寥寥。   夏日的夜晚,牛蛙啼鸣,知了啼叫。   偶尔带来的清风,夹杂着淡淡的荷叶香,沁人心脾,舒心不已。   木门低声带动,发出微弱的响声。那人将门合上,转过身,见到月光下的那人,不由无奈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怎还不去睡?”   “不是等你么!”   卫若款步走向石头,走近了,伸手一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问吧。”   “你和林童什么关系。”   “你就不会铺垫一下么!”她望着石头那双发亮的双眼,叹气说到:“这事关我们家族的过往,上不了台面,而且我大哥也不知道有这一茬事。”   “这么隐蔽,你是如何知道的?”   “家父同我讲的……”   皎月凄凄惨惨戚戚,过往如烟如雾如冰。   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的边关金鳞城。那年八月是百年一遇的酷暑,金鳞城已有三月未下一滴雨。   地表干涸,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叫苦连天,惊动了天子。   帝王派工部司空在蓝莫延同国师岐愿与边关将军卫江在金鳞城汇合,三人一同为金鳞百姓寻找水源,设坛祈雨。   不出一月,或许是国师岐愿感动上苍,来雨了。   而恰巧同时,司空在蓝莫延寻到了水源。   卫江和在蓝莫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隔了道路,唯有躲到一处破庙。在破庙内又恰巧遇见山贼正□□女子,卫江立即拔刀将山贼首级砍下,鲜红的血喷薄而出把躺在干草堆上的女子身上脸上染红了。   女子咬着唇,故作坚强的扯着被撕裂的衣裳。   卫江忙把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女子身上。他望着她,想要安抚她,却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只能挽着袖子,将那个失去首级的尸身拖到一边,免得碍眼。   ……   “那女子为了报恩,陪伴在家父身侧,久而久之,两人互生情愫在边关的金鳞城内,在司空在蓝莫延和国师岐愿的祝福下,成亲了……”   “那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不过是圣上下旨让我父亲娶的,他们两人从没见过面,成亲那晚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那女子或许说是福薄吧,生下了一个孩子便去了。而我的父亲,最后为了仕途,将孩子给了国师,取名林童。”   这简直是惊天秘密啊!   石头吞吞口水,想到:已故的镇远大将军卫江,竟有这样的过往。   可她看着卫若那微微拧起的眉毛,这个行为举止有如男人一般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定是难受至极吧。思及此,石头故意说道:“当年在很小的时候,我可是最怕你的父亲了……觉得他不应该是人,常常打我手心,有时候他眼睛一瞪过来,吓得我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现在听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是人。”   “什么是人不是人的。哎呀,我想起来了,父亲好像把你吓得尿裤子了。”   “卫若,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卫若本是严肃着,紧接着“扑哧”一笑。她伸手将石头拢来,轻轻抱住,轻笑说道:“谢谢你。”   “好恶心。”石头话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双眸满是笑意,弯弯的就似月牙儿一般,她拍拍她的背。   这个出生在军人之家的姑娘,有着常人没有的坚毅。若不是小时候石头的兄长带着她认识了卫若,此刻的石头定是像金丝雀一样被锁在华丽的牢笼之中。   所以没有卫若便没有现在的石头。   -   月落乌啼,日出东方。   焕城渐渐热闹起来,张老四的早食摊位随着天渐白也开始热闹起来。张小妹忙前忙后为其兄长的铺子打下手。   刘麟携着一身胭脂香从“燕台”出来,耳边还能听闻一阵娇媚的声音:“刘公子下次再来。”   “好。”他头也不回,满是笑意应答道,而视线却不离那位不似一般女子高的张小妹。   他来到铺子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说到:“小妹也在啊。”   “刘公子要吃什么。”语气没了以往的热络,倒是生分了不少。   刘麟心大什么都没听出,接着说道:“一屉小笼包一碗豆脑,要咸的。”   “刘公子今儿个咋一个人?”   张老四一问起,刘麟那带笑的面上浓上一丝怒气,说:“朱况这几日都在忙活城隍庙的修建,陈旭阳天天在家陪着上次和石头一起回来的小姑娘,墨兰熠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哎,我们这焕城四少可能只剩我这一人了……”   “因为就你最闲。”石头拉开板凳坐下接着将食盒递给张老四说道:“四哥,我要五屉小笼包四份豆腐脑,甜的,要带走……刘公子请客。”   “嘿,你这小子,不对是小姑娘。说说理由,我为何要请你。”   “因为你是刘公子啊。”   “什么理由。”   “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石头公子,我便请你吃饭。”   “我为何要叫。”   “即是如此,我叫你一声刘公子,你便请我吃饭。”   刘麟懒得和她诡辩,说到:“小姑娘,歪理一大堆,小心嫁不出去。然而本公子大度有钱,请你这不算什么。”   石头双手作辑,笑道:“石头先谢谢刘公子啦。”   说罢,她伸手抓起刘麟面前的小笼包,吹吹凉,捏着咬了一小口,满足说道:“四哥的小笼包真好吃!”   张老四满是笑意,他似乎有些恍惚十几天前在他铺子前找麻烦的小子,如今熟识之后竟是这番性格,还是个小姑娘。看着她瘦弱的模样不由得偷偷多给了石头一屉小笼包,盖好食盒。说到:“石头,食盒放你脚边,到时候记得带走。”   “好的。”说罢,她又从刘麟那儿抓了一个。   “我前年去过京都。”   石头仍是埋头吃着,嘴里嗯嗯说着,似乎是:“然后呢?”   “京都的小笼包啊,面太厚,不好吃。虽说那儿是京都,热闹,但一丝人情味儿都没。什么‘触月台’,‘夺光塔’,‘闻’一板一眼冰冷极了,哪有焕城街坊邻里的温暖。”   石头将嘴里的东西吞下,点点头肯定道:“对对对,还是焕城有意思。”   说完,她拿起脚边的食盒,接着说道:“刘公子,他们还等着我送早餐……先走了。”   “好……”他拿着筷子,看见桌上的笼屉里一个小笼包都没剩下,全被石头吃完了。   “石头!”刘麟转过身怒吼道,哪知石头一听到这声怒吼,便一溜烟的跑远。他无奈坐下,又站起,留了一些钱在桌上。   “老四,钱放桌上记得收。”   说罢,随手拦了一辆驴车,他对着车夫说到:“去盐商陈府。”   刘麟不知道,那站在一旁的女子,正望着他坐着驴车渐渐远去。双眸里的失落越来越浓,渐渐的浓上一丝妒火。   她吸吸鼻子,食指抹着眼角的泪水,下垂的眉毛越发的垂,她将桌上的钱收好……   这时一七八岁的孩童身穿淡紫提着食盒而来,稚气的声音礼貌说到:“姐姐,劳烦装十屉小笼包。”   小妹将小笼包装好,却见这个孩子提着食盒举步维艰,摊位上又忙活的来,和张老四说了声去帮帮她,便离开了。   这是小妹第一次进“燕台”,这个刘麟时常夜不归宿的地方。   她跟着前面的女娃娃,双眸却转来转去打量这儿。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催情香,她提着食盒走着走着只觉得心跳加速额冒虚汗。   上了楼梯,二楼凭栏望下将楼下尽收眼底,精致的青花瓷花盆十步一盆,种着她不知道名字只觉得漂亮的花。   最后停顿,女娃娃将面前的木门推开,轻声说道:“姑娘请。”   张小妹愣了愣,并没觉得哪里不对,便迈步进了里头,随之木门轻轻关闭。   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捂着越跳越快的胸口,脸色微微潮红,喘着气……双眼迷离望着来人。   这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女人,妩媚的丹凤眼一眨似乎能溢出满满的情意,精巧的鼻子随着她靠近耳边依稀能感受到轻轻的换气声,朱唇微微嘟起仿若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贝齿。墨黑墨黑的头发就似绸缎拢在身后,仅仅只系上一根白色的缎带。紧接着她伸出手来,覆上张小妹潮红的脸,冰冰冷冷的触感带着淡淡的体香。张小妹竟盯着她的朱唇,下意识吞吞口水。   “咕咚。”   声音在封闭的室内尤为响,逗得眼前的姑娘笑得更加灿烂。她伏上前,朱唇有意从小妹唇侧擦过,停顿在小妹耳畔,撩人的声音传来,使得她的心跳的更加快了。   “张小妹。终于让你来见我了。”   张小妹的心脏漏了一拍,紧紧一缩,然后猛烈跳动。   她似乎失去了理智,竟然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悸动。   她张张口,唇边留着对方的气息一股脑钻进她的口腔之中。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又吞吞口水,迫使自己的理智回来。随后她立马后退一步,脸一离开那只冰冰冷的手掌,心中竟多了一丝失落。   脑中徐徐浮现刘麟的身影,然而只是稍纵即逝。   最后在她百般纠结不知所措中,猛地推开木门一扎脑袋跑走了。   留的房内漂亮的女人露出一抹惊为天人却又诡异非常的笑意……    ☆、公鸡传书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反派出场了~   八月底,台风过后的几天,天气炎热的清晨。   石头这小小身板提着个食盒抹着汗喘着气终于来到陈府,她将食盒放下,朝着管事的招招手道:“官家,劳烦唤个人来帮我提到西厢。”   一路上,她跟在小斯身后,时不时的摸了摸怀中一个时辰前陈旭阳给的买早食的水株。她不舍得花,便徒步走到焕城城中心的木桥,又蹭了刘麟的吃吃喝喝还顺便带回。   这些水株再加一些自己的月俸,应该可以给孟夏买衣裳鞋子,给药老头买瓶酒,给那天死去的书生买些冥币和书。   光是这样想着,这一趟来回的疲惫渐渐消散许多。   “石头。”   她推门而进,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刘麟!   “你来干什么……”   “我买的早食,我还不能来吃了?”   说罢,刘麟将食盒夺走,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份豆腐脑,便是吃了起来,这边吃还边吐槽说到:“这甜豆腐脑真难喝。”   石头露出委屈的模样,机灵的双眸顺便环顾了房内的其他人。   陈旭阳倒是殷勤的很,从食盒里端了两碗豆腐脑给了卫若和林童,还贴心嘱咐说到:“小心烫……”   卫若端着豆腐脑,抬眼看了看石头,问到:“陈公子给了你水株买早食……你让刘公子付?”   “陈公子,刘公子,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斯文过。哼!”   “是是是,借住陈公子家中,当然要以礼相待,我兄长说的。倒是你……何时这么落魄过,连这个早食的钱都要……”卫若停顿了一会儿,纠结该用什么措辞,然后接着说到:“贪污。”   “没事没事,你们住我这儿没关系。虽说府邸不大,但让你们住下供你们吃喝还是可以的。对了,石头你有缺什么?尽管告诉我。”陈旭阳一脸老实的样子,故意将这已然尴尬的气氛弄得活跃些。将食盒里最后一碗豆腐脑取出递给石头说到:“来,我这碗给你吧。”   “哼,我什么都不缺还有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先走了……”   卫若望着石头的背影,不由得觉得有些想笑。   当年的小女孩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如今尽是将她身上的撒泼赖皮学以致用,成了这般。   而她开始收起性子了。   或许是因为那天季成德的话——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报上名号就会给你方便。   她渐渐开始思量,不再莽撞。她深切地希望石头不要像她如今这般思量,她希望石头永远的像现在一样单纯鲁莽。   因为世间对一个人最大的善意可能就是让这人永远的纯真吧。   思及此。   刘麟放下汤勺,有些尴尬,他其实不过想和石头玩闹一下,没想到她竟认真起来。这走也不是,留也尴尬。愁得他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挠挠头,继续埋头喝着有些变苦了的豆腐脑。   石头出了陈府,她摸着怀中的水株,心中百种滋味。她在陈府门口的石狮边蹲下,纤细的手指点着地,指尖在地上画着不规则的画。   这本来就是陈旭阳的,要不要回去还给他呢?   可是陈旭阳没有要回的意思啊。   都是刘麟,这么有钱还居然这么扣。   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不知道我拿这些钱做甚……   要不我回去和他们说一声……   思及此,她抬头本想回去的,哪知却被眼前的一只大公鸡吓得一跳。   这只公鸡似乎有灵性一般,看着她。   偏偏就是这样的眼神才将她吓到的,石头抬手在它那双绿豆大小的眼前晃了晃,心中却觉得自己可笑的很。   这仅仅只是一只大公鸡而已。   公鸡似乎通了人性,啄起腿上绑着的物什,然后头一伸递到了石头的手心,紧接着挥动翅膀飞到檐上……   “公鸡传书么?”   她看着手心中的物什,脑子一闪念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她又觉得有些可笑。   这仅仅只是一只大公鸡而已啊。   物什是一卷纸条,她徐徐将它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九个字——跟我走,找到墨兰熠生。   “墨……墨兰,熠生?”   话刚是说完,檐上的公鸡似乎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扑腾着翅膀,两条腿一跳一跳跑远了。   石头当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她根本没想什么,将手中的纸条随手一扔,脚尖一点紧随大公鸡之后。   一路上。   她先是在檐上跑了一段路,然后公鸡扑腾着翅膀飞到对面檐上,她也只能跟上。   公鸡落地,她跟着落地……   钻洞,飞树。   她紧随其后。   公鸡从一光头男人头顶一点爪子借力离开,她也跟着一点脚尖借力离开。   路上她遇到了双眼就似女人般含着秋水的捕快落子湛,忙抓着他说到:“告诉成德墨兰熠生似乎被人抓走了。”   眼见公鸡将要飞远了,她忙一点脚尖飞去,还不忘在半空中道谢:“谢谢了。”   落子湛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望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轻轻呢喃道:“好。”   -   “这……这……仅仅只是大公鸡……怎么飞的这么快啊!”   石头叉腰喘着气,这一路上的奔波,早食应当都消耗完了吧。她吞吞口水,只见不远处的公鸡似有灵性转头看了她一眼,这绿豆大小的眼睛别说,还真灵光。   “别……别跑……”   话还没说完,公鸡打开翅膀双脚一颤一颤跑了起来。   层层树林,日头无法照入这里。   她一脚一脚踩在干枯的落叶上,清脆的声音在鸟语缭绕的树林中有些孤寂。   忽地,大公鸡停下了。   它站在那儿还顺便跳了几下。   “喂喂喂……你是人变得吧!这般挑衅!”石头喘着气说到。   她随手一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然后尽量减轻呼吸声,一步一步朝着那只停在那儿的公鸡轻声走去。   脚底的落叶无法控制,发出清脆的“咔咔咔”声音,她只能尽量让步子也变得更加缓慢。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自欺欺人,声音照常发出,只是这只公鸡似乎有意不再逃跑。   跑了这么久一段路,石头也没有多想。   只见她俯下身伸长手想捉住这只大公鸡时,公鸡翅膀一开,往边上一跳。   “嘿!你……啊!”   石头,掉入陷阱……   -   另一边,燕台。   花魁暄妃,身穿一袭皓白,青丝挽起,略施粉黛,抚袖添茶。一小片青丝滑落,抚过她那双极为妩媚的丹凤眼,擦过她那精巧的鼻子,落到她那如似花瓣的唇畔。   纤细如若无骨的手轻轻端起瓷杯,递给面前那人。   那人身穿一袭捕快服,不过是微微抬眸,就似女人的样貌,双眸里含满秋水般碧波柔情。他端茶细品,修长的脖颈,连喉结都十分的娇小。他将杯盏放下,似是询问道:   “龙井?”   “嗯。”花魁暄妃点点头,说到。   “好久没喝到你泡的茶了。”他带着淡淡的情愫语言缓而富含深情,宛如老友,又似亲人。   花魁暄妃漂亮的面庞上浓上一丝浅浅的娇嗔,好听的嗓音像是撒娇说到:“你以后常常来,不就可以常常喝到了。”   “我们之间……”   暄妃将杯盏一放,说到:“湛,我知晓,我们之间不能过分亲密,若其中一人被发现了,还能保另一人平安……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烦我都听腻了。”   落子湛叹叹气,可以说无所不能的他什么都能处理,唯有对上暄妃,暄妃对于他来说是个特殊的人,他又不能用对待别人的方式对待她。只能无奈转移话题说道:“你酿的杨梅酒……”   “呵呵。”暄妃听此,捂嘴一笑继续说道:“我知道,上次你喝多了我酿的杨梅酒最后一吐千里呢。”   “还不是你酿的好喝。”   “因为是我酿的,所以你才贪杯。”   落子湛没有预料到,暄妃会毫无顾虑说出这话,听得他脸上一烫红了起来。   而暄妃似乎见到什么好玩的事,盯着他那张红彤彤的脸,笑得花枝乱颤,本来挽的好好的发髻随着她一颤一颤,渐渐地塌了。   “湛,快帮帮我。”她双手扶上发髻,发号施令起来。   谁让她是暄妃呢……落子湛这样想到无奈得起身,渡到她身后,细心为她挽发。而她,捏了个梅子含在嘴里,酸的她眉头一皱。她想让身后的男子也试试这个味道,便捏了个梅子往后递去。   男子含笑附身含过,唇触轻轻碰到女子指尖,两人心照不宣,一人继续挽发,一人继续玩眼前碟子里的梅子。   “湛,京都探子来报,女娆公主在焕城。”   “我知道,所以这次她会死,不会像上次在驿站这么走运了。”   “可我听说,她才十五岁,用中原人的话来说,叫及笄之年。”   他听出暄妃语气中带着惋惜,便询问道:“你……同情她?不想她死?”   “她比我们都小,当然会同情……但,这是可汗的决定,我们无法反抗。”   子湛将一枚簪子送入她的发髻,缓缓说道:“暄,你要记得要是中原人把我们同族人抓走,他们根本不会顾上我们是男是女是妇孺还是老者甚至是刚出生,然后会用烧红的铁在我们身上烙上‘奴隶’两字……”    ☆、明圣八年春   “走水了走水了!”   屋外熙熙攘攘,小二哥尖锐的嗓音似能窜破天际。她捂着疼得快裂开的头,双眸被屋内刺鼻浓烟熏得睁不开。   “救……”这刚一开口,浓烟一股气钻进她的嘴里。   顿时喉咙发干,咳嗽不止。   忽而,从左边拢过来一只手,带着一块湿了的巾帕覆上她的口鼻。低沉有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传来:“慢慢呼吸。”   她点点头。   缓和许多后,她想抬头看看这人的样子,然而浓烟熏得她看不清。   “把头低下。”那人扶着她往外走去,低沉的声音又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她照做,低下头。她尽力想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一片耀眼的火光中,她依稀能看见这人扶着她的手腕的右手,小拇指少了一截正涓涓涌着鲜血。   那人手上的伤让她心中一痛,“你……你是谁……”   没人回答。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仍是没人回答。   她惊恐的抬头看去……火没了,小二呼救声没了,他也没了。   四周霎时一片黑暗,她似乎被这片漆黑笼罩,紧紧包围,透不过气。   “啊!这是哪里!”   石头惊声呼喊道,猛地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个正顶着阳光俯看她的男人。   墨黑的秀发就似绸缎,姣好的面貌就像是一块雕刻精致的温玉。她看着他,嘴里喃喃念叨:   “公子颜如玉,熠熠在生辉。墨兰熠生……你,对了,你没事吧!”   墨兰熠生看那躺在地上的女子表情的变换,不由得发自内心一笑,露出一排整齐透亮的牙齿。   “你生的也太好了吧。”石头感叹道,接着她支起身子想起身,却不想这一动,全身疼痛不已。   “呀,我这是怎么了?”   “你从上面掉下来。”墨兰熠生一指头顶上的洞口说到。   “对哦,我跟着一只公鸡,然后掉入陷阱……这样说,你一直在里面,那你为何不接住我!”   “我怕被砸到。”   石头白了一眼这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心中给他下了个定论——空有皮囊。   “没良心的,我啊是为了救你才来的!”   “但,看情形,我们俩要一起被救了。”   石头怒气冲冲,而这人不温不火,说话也不急不缓。她捏紧拳头很想恶狠狠的给他来上一拳。   最后无奈说到:   “扶我起来啊。”   “哦。”   又是不温不火的语气,让石头这个急性子听得咬牙切齿,真想打他啊!   -   石头靠在土墙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痛得她呲牙咧嘴,这次定是伤的不轻,不知道会不会半身不遂。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头望着洞口的一束光源。   “怎么办……”   “我的纸鹤在这里飞不出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墨兰熠生坐在石头旁边,徐徐说到。   “你在这儿困了多久啊?”   “从昨晚到现在。”   “昨晚?”   他看着石头一脸诧异,点头肯定道:“昨晚。”   就在昨晚,他本来要去“燕台”与刘麟汇合,继续过着他与世无争,游荡在烟花之地的生活。   然而,就在木桥上遇见了一位身穿粉衣的女子。   那女子机灵的目光神采飞扬,一见到墨兰熠生,忙抓着他说到:“墨兰熠生?”   熠生点点头。   “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还没等他拒绝,他便出现在这里了……   听到这里,石头不由的想起昨夜那为她占卜的粉衣女子,不也在“燕台”边的木桥上么。   那小姑娘……总要有理由吧。   “你欺负人家了?”   “没有。”   也是,墨兰这么木讷的性格,怎么可能欺负那位姑娘。   “总要有理由吧,你想想。”   墨兰熠生,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叠着叠着,叠出一只纸鹤来,然后将它翅膀打开,纸鹤便鼓了,可爱的很。   他转头,看到石头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很想要的样子,便将纸鹤送给她。   石头接过,放在手上各种把玩。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你可以驱动纸鹤呢?”   “这关于我们家族的一个爱情故事,你想听么?”   “现在这个样子,你就讲吧,当作打发时间好了。”石头玩着纸鹤,一边说道。   “事情,应该从我的高祖父那时候说起。那时候他还是朝中的一个大官,听说很得圣上恩宠。有一年的二月大启下了一场大雪,诡异的是这大雪下了整整三个月……连焕城这个很少下雪的地方,也下了……”   这事怪熟悉的,石头脑中蹦出五个字来,她询问道:“明圣八年春?”   “明政圣上继位第八年的春天,两百年前的事了。”   石头听太傅讲过,因为这不正常的大雪,冻死了好多人,史官们还特地走访各地以记最真实的人数。她兄长也曾讲过,还有一位非常有名大师,在明圣八年年初的时候说了一句偈语:凛冬将至,漫漫无际。   这句话点破天机,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没人相信,可大雪啊无休无止的下了三个月。   明政圣上才命一位太傅调查此事。   “我的高祖父,便是那时候调查此事的太傅,墨兰楼若。”   “他受帝王之命驱车赶往弄城的少女峰拜访道出偈语微尘大师。大师指点,不周山蜀族……那年,高祖父来到蜀地,经了解蜀族本来是为了守护不周山而存在,但不知道为何那年不周山不见了,就在不周山完全消失的那刻,雪停了。”   “雪停了,高祖父本应该回到京都复命,却在蜀族的那几日爱上了族长的女儿。蜀族有族规,本族人不得出蜀地,不得嫁外人。可想两人是真心相爱,便越好——私奔。他们逃到在焕城定居生活。就这样传到我们这代,也就这样我们渐渐会了这么一招半式的蜀族术法。”   听完后,石头顿时豁然开朗,她记得史书有这样的记载,便说道:“启,明圣八年五月春。雪已三月余,圣命傅查。明圣八年六月,雪停,傅辞——《史记.明圣八年.奇事篇》。这竟然讲的是你先祖的故事,那为何不将你先祖的名号也留在史册呢,只记了个‘傅’字。”   “你……”墨兰熠生若有所思,带着疑惑望着石头,“你为何能看史册?这类书不该是你这样的平头百姓才能看到……你究竟是何人?”   石头一脸的笑意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搐,她吞吞口水,心中盘算……最后她清咳说到:“偷偷告诉你,我是从宫里出逃的宫女,若是被人知晓我的身份,我定要被人捉回去处死的。”   她一抹脖子,然后接着说到:“所以,你一定要为我保密。”   看着石头一脸认真的样子,墨兰熠生将信将疑点点头,他本来就不会管这些闲事,方才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   “对了,你觉得那粉衣姑娘将你捉到这儿,会不会和蜀地有关?”   “大启会术法的一定是来自蜀地。自不周山消失之后,许许多多蜀人从蜀地逃出,在大启流传后世。就似在朝的触月台国师,就似我的家族,若是那粉衣姑娘也是来自蜀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她捉你来做甚呢。”   “既然祖上来自同一地方,或许有些恩怨吧。在那时候没了便留到我这一代,让我了结。”   听到这番话,石头不由得盯着墨兰熠生,“我觉得,此刻的你和平时的你有些不一样,靠谱许多。”   “可能我不爱多讲,但这次,好像讲了不少。”   “这样很好啊。”石头笑道,双眼渐渐的就像是月牙儿一般,弯弯的很是可爱。   人与人之间的吐露心扉,就是在某一个时间点。然后毫无防备,尽数吐露心中所想之事。   渐渐地两人有说有笑。   心大的他们早已忘了,那粉衣女子说的游戏究竟是何事?为何那只大公鸡谁都不引导,偏偏找上石头,把她带到这儿?   -   洞口外,粉衣女子戴着薄纱,赤脚坐在树干上,双脚随意摇晃,露出一小节透白的小腿。   毫无杂质清冽的双眸似乎能透过那极深的陷阱,语气中带着丝丝娇蛮说到:“咦,公鸡怎么将昨日见到的姑娘给引来了,我明明下得术法是引墨兰桦生……奇怪了,奇怪了。”   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是一位抱着宽刀,满头辫子的男人,他靠在一边的树干上,双眸微闭。   而在另一边的枝干上,坐着一位身穿玄色男子。他微微挑起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眼珠子黑的泛着幽蓝,长长的眉毛似乎要飞入云鬓,绸缎般的秀发拢在身后。他俯瞰极深的陷阱,和女子一样似乎能看到底部。   似要飞入云鬓的眉毛微微蹙起,本来无欲无求似是仙人就这样多了一丝凡尘味儿。   微翘的唇,张合呢喃:“她……她是……”   忽地,修长的手捂住头,手指穿过秀发。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使得他头痛欲裂,他咬着唇,着实忍不了了,便喊道:“啊——”   “你怎么了?”粉衣女子将衣摆一撩,脚尖隔空一点跃到他的身侧,关心问到。   “嘭……”好似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他仰头望着上空,大白天,东边一颗星辰骤闪。   约莫一盏茶后,星辰不闪了,而他也恢复镇定。   他徐徐将双眸打开,似是狐狸般的双眸里,没了之前的那抹迷茫,多了一丝孤寂。   “小娆……”   说罢,他一跃而下……    ☆、龙脉   “喂!”阿楚伸手一抓,指尖绕过那人玄色衣袍的一角,眼见自己也要随着落下,身后的刀客瞬即伸手将她腰一捞。   蒙在脸上的巾帕随着那人徐徐飘落,落到洞里,渐渐消失。   阿楚在阿部的帮助下站好,这时候才将有着一双着毫无杂质的双眸的阿楚看得清楚,   白皙的肌肤,精巧的五官,一笑,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而迫使她将自己的面貌蒙住的原由,可能是左脸上一小块如似蛇皮般的肌肤。   她觉得脸上一凉,忙伸手捂住左脸,清澈的双眸瞪向阿部说到:“不许看,把头转过去!”   阿部歪着头,深沉的嗓音压抑着深切地情绪,他说到,声音很低:“我……我从不介意。”   丛林里鸟鸣风声,阿楚没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他转过头,可看到阿楚瞪起的双眼,又悻悻的转过头,说到:“没什么……”   “吞吞吐吐白真是长了这身肉。”   他听到阿楚这般嫌弃的话语,看向一边的双眸里尽是难过,毫无意识的将搂着她的腰的手加重了几分。   痛的阿楚倒吸了一口气,一把拍到那只一直搂着她护着她的手臂上,留下一块红色的印记,她道:“很痛啊,你还不放开我!”   他一听,忙把手放下而头依然是歪着的,吞吞吐吐道:“对……对不起……”   “没用!”   人世间,最让人心碎的事莫过于爱的人毫无顾忌用话语伤人。   阿部想到昨夜,那一袭黑衣的男人对他说的话:“佛曰,人生八苦求不得。谓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真是个苦命人啊……”   “女人如水,不过是想找一个容器依傍。正因如此在爱情里,没有公平可言,你一味对她好,她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但你若圆她心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交易,你为我完成一件事,我为你圆心爱人一个梦。让她至此之后对你死心塌地,日日夜夜念的都是你。可好?”   “帮我杀了那叫石头的小乞丐。”   阿部紧紧捏起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了。   昨夜,他答应那人了。因为求之而不能得的人若能在今后对他念念不忘,只要在一瞬间他也满足了。   公鸡身上的禁制是他所改,从找到墨兰桦生改成找到石头,只要石头念出纸条上“墨兰熠生”四个字,公鸡便会带领她来到此处。   阿楚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埋怨说道:“都是你把洞挖得这么深,我不过是想吓吓他们而已,想试试……你做什么!”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粗狂的男子将手中那柄宽刀猛地一掷,陷入洞口,而他稳稳落到刀柄之上。   在阿楚惊恐之中,脚上一用力,洞口周边的泥土纷纷龟裂。紧接着他一跃而起,手掌发力,刀回到了他的手中,最后——洞塌了。   阿楚精巧的五官由惊恐渐渐换上愤怒,她也跃下,然而轻功不会的她又忘记施法,整个人在空中倒转看势要栽倒在地。   即使再心痛,阿部仍是用他那宽大的手掌拢过,将她抱在怀,深情的目光久久不移。   “你一直都知我,对不对。”   阿楚捂着晕眩的脑袋,丝毫不顾这人方才是否救了她,毫不客气说到:“我知道什么,你快把我放下,要不我回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还有,你做什么,为何要将这个洞给填了,他们还在里面啊!”   “阿楚,你听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又没让你伤害他们!”说罢,她蹲下从布囊中取出一枚竹筒,倒出一条巴掌大小的黑蛇,说到:“快去看下他们是否还活着。”   黑蛇能听得懂她的话,哧溜溜从她手掌中滑下,落到地上钻进泥土里。   “你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师傅的徒儿,看她是否能继任蜀族族长之位。而你的命运呢?即是在此用尽一生青春守护龙脉……蜀族族长之位本应该是你的,而龙脉也不应该由你守护……阿楚,相信我,我马上把那龙脉毁了,让你自由。”   “你疯了,若毁了龙脉,你知道会死多少人么?”   “他们我不管,我只要你自由。”   说罢,阿部凝视阿楚,颤巍巍的伸手想抚摸她的脸……   阿楚手一挥,将他的手挥开。   “从小你就是这样,看到一个水沟怕我会受伤从不经过我的同意硬扛着我过去。见到我眼馋别人手中的蜜饯,二话不说便是把那人打了一顿然后抢来给我。还有现在……从不经过我的同意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最会欺负我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这么讨厌你!”   伴随着一阵爆裂的声音,两抹人影飞出。   纷纷石砾土块飞到最高处,又纷纷落下。   还有随着阿楚那带着哭腔的最后一声“讨厌你……”中,阿部将阿楚搂过,护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推揉,石块砸向他的头或是身躯,他都保持一个姿势——护着她。   飞出来的两抹人影,分别是墨兰熠生和背着石头的玄衣男子。   “仪亚,你刚使得是什么招数,好生厉害呀。”   “吾使用的是破土遁地术法,不是招数。用招数形容术法,会以为吾用得是那些粗俗武夫下等蛮力招数。莫要再用了,可是明了?”   “哪有你这般说的,武夫哪是下等,你这般说话真是……真是……”石头挠挠头,词语到了嘴边就是出不来。最后她一拍仪亚的肩膀说道:“目光粗鄙。”   仪亚身穿一袭玄衣,狐狸般的眸子影藏着些许怒气,皮相上不失半分礼,徐徐说到:“若吾不是与汝兄长好友,若吾不是自小看汝长大。此刻,汝应当像那棵草一般……”   说罢。   石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不远处孤零零摇曳的小草瞬间着火了。吓得她捂着嘴,不敢再多言。   仪亚见她不再说话,便背着她来到那抱在一起的男女身畔,说到:“多谢姑娘前些日子的相救。”   阿楚推开阿部,面颊微红,看着这几人相安无事,也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说道:“不客气,救人一命那是积德。”   仪亚点点头,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又觉得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徐徐将视线移到她身侧的阿部身上,问:   “那吾说另一宗事,为何至于死地?”   “杀你们需要理由,想杀便杀了。”   石头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人不知道仪亚的可怕。   “很好。”   仪亚刚说完,不过是视线移开的瞬间,阿部似乎受到了十分猛烈的攻击,瞬间飞出去老远。   “嘭……”直到遇到树干,撞到的同时他咳出一口鲜血。还有仪亚那特有冷傲的声音:   “杀汝,吾也不需要理由,想杀便杀……”他一步一步渐渐靠近,然而即使杀人,仪亚给人错觉和鲜血没有丝毫关联。   “不要!”说话的是阿楚,她拦在仪亚身前。侧头看了一眼捂着胸口十分痛苦的那人,眉头微微皱起,缓缓说道:“我曾救了你一命,失忆时候的你曾说过会报答,现如今恢复记忆了可还记得。”   “他?”   阿楚用力点点头说道:“嗯。”   “杀吾之事,吾可以答应放过。但……他杀汝之事,汝又怎么说。”仪亚一瞥背上的石头,不过是寥寥几句便将事情决定权交给石头。   听得石头在他背后翻起大大的白眼。   这家伙,人家救了他,他为了信义没办法杀便把事情推到她身上。   石头知道,这人的习惯是不留后患。所以等着石头说:杀。   然而石头是什么人,最喜欢和他唱反调了,便笑盈盈说到:“算了算了。”   -   事情的前因后果石头大致是听明白了。   这女子名叫阿楚,是蜀族族长之女。   男子名叫阿部,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护卫。   蜀族族规,蜀族人不能踏出蜀地半步,但她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在十六年前不知道为了何事来到焕城,收了墨兰熠生姐姐墨兰桦生为徒。   同时,蜀族还有一条族规,蜀族被推选为圣女的女子要在其成年之时来焕城替换前任圣女守护龙脉。   而龙脉并不仅仅是关乎整个大启帝国的龙脉,更是整个大陆所有人的命脉。   阿部喜欢阿楚,不想她的余生为了守护龙脉而被禁锢,便和一人合作。   那人毁龙脉,他杀石头。   所以才有了之前种种。   “何人想杀我?”石头问到。   阿部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执刀驻地,边走边说道:“他说他叫五公子。”   “先不说这事,去龙脉那儿看看是否安全才是。”墨兰熠生说到。   “你为何这般着急。”石头多嘴问道。   “墨兰一族在百年前发现龙脉这事,便上书帝王禀告原委,后辞去太傅之职世代在焕城同蜀族来的圣女一同守护。”仪亚顿了顿,接着道:“吾们所在,占卜国运的‘触月台’亦是在那时成立,占卜国云之外每日还要占卜龙脉是否平安。追溯起源,亦是来自蜀地。”   他瞥过,只见石头一脸错愕,张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小声问道:“龙脉毁了会怎么样?”   “比国之大乱更严重,生灵尽毁。百多年前,龙脉守护人死去,未能及时控制龙脉出现,南边的不周山不见了,天降大寒三月余。若不是墨兰一族找到原由,和蜀族施法控制。如今的世界或是冰雪覆盖再无生灵。”   随着仪亚的声音落下,几人由墨兰熠生带领渐渐步入丛林深处……    ☆、命运   “嘿,仪亚。”石头拍了拍仪亚肩膀唤道。   而仪亚面色不改,缓缓道来:“唤吾兄长。”   石头在他身后悄悄翻了个白眼,自然而然忽略他的要求,然后说道:“你和林童在这之前发生何事?为何他昏厥了七天,你又在此出现。”   “汝救了林童。”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仪亚嘴角微微一扬,倒是多了一丝人间的情感,他带着丝丝笑意说道:“一切尽在吾的意料之中。十日前,吾从东锦城回来的路上受到监视、追杀。随之便推演了一番——这劫数是在焕城城外。为了将劫难降至最低,吾对自己施了一道禁制,让自己成为一个空白之人而逃离这劫难。”   “空白之人?”石头重复道。   在一旁的阿楚接过话茬说到:“失忆。”   “是的。阿楚姑娘。”   “怪不得我的治百病的小白救不了你……那,解开禁制的方法是……”   “吾为自己设下这道禁制之余又设了一道契机——小娆。”   “遇到这位姑娘?”   仪亚点点头。   在另一边的墨兰熠生,望着石头,嘴里重复道:“小娆?”   “这个……呃……”石头被他看得心虚,吞吞吐吐磕磕碰碰说道:“呃……尧,不是娆……我本名是石头,小名叫小尧。”   说罢她一拍仪亚的肩头继续说道:“认识这么久,连我名字都叫错了。”   仪亚转过头,冷冷瞥了一眼石头,一字一句说道:“唤!吾!兄!长!”   哼,占谁便宜呢。石头低头想到,接着故意讲话岔开说着:“仪亚,你怎知道我在焕城?”   “汝觉得还会有何人担心汝在何处,是否安好?”   “兄长!”   仪亚嘴角再次扬起,带着笑意说到:“乖。”   “又不是叫你!”   这两人吵吵闹闹倒是给这段不长的路程添了几分乐趣,阿楚面上又戴起面纱,但露出的双眼透出浓浓笑意。   在一边的阿部怎都移不开眼。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着阿楚那段话。   到达目的地之时,只见这四周青草茫茫,一座木房建在空地之中,还有一人盘坐在木屋前。   那人身穿素白衣裳,衣袂飞扬,恍惚间仿若见到了仙人一般。她面带素白薄纱,听闻声响缓缓转过头,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得愣了一愣。   至十六岁以来来,她独守龙脉从没踏出这儿半步,唯有墨兰一族每隔一段时间来这儿一次送来生活所需。   她转瞬打量的目光不由得留在带着薄纱的阿楚身上,她说道:“你是……”   当听到这声问候,阿楚双眸霎时充斥泪水,疾步往女子那儿跑去。   “别过来!”   话语声刚落下,阿楚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阿部见状脚尖一点凌空将阿楚抱住,壮实的肩膀将小巧的她拢在怀中。   “怎么回事?”阿楚扶着阿部的肩,望着那白衣女子问到。   “你是阿楚?”   阿楚点点头,抹着眼泪,带着泪腔唤道:“言儿姑姑。母亲说,当年若不是您替了她做圣女,如今便没有我阿楚,她让我十六岁这年来替您……您可以回家了……”   这一声‘您可以回家了。’让那白衣姑姑流下了两行清泪,“好孩子,你母亲可好?”   阿楚带着丝丝悲伤,说道:“她在我十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西方极乐世界,那是喜事啊,你母亲得道了孩子。”   “嗯。”阿楚擦干眼泪点头说道。   而石头这边,她环顾四处,这烈日正浓,没有一丝夏风解暑闷热的很。她伏在仪亚耳边,轻轻问道:“仪亚,有些奇怪……不是说有人要破坏龙脉么?为何现在一丝动静都没有?”   “有何奇怪的。或是那人来过这儿,发觉近身不了;或是那人不知道龙脉在哪,特地设了个局……暂且观望。”   “这位姑娘是受伤了?”   莫名暖心的询问声,石头不由的抬起头来。只见那空地中的白衣姑姑仿若周身带着浅浅的和风,卷她的衣袂面纱……   “过来。”她招招手。   仪亚背着石头渐渐靠近,当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那白衣姑姑也恰巧走到他们跟前。只见她徐徐伸出一只手来,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到石头的额上……   不一会儿,白衣姑姑将手收起说道:“好了……”   话音刚落,这四面八方猛然窜进一股白烟,从石头和仪亚身侧窜过,钻进白衣姑姑指尖刚离开的结界。   紧接着,白烟似乎有着生命一般。一点点,一点点将这个结界撑开。   觉得异常,仪亚立马一点脚尖,往侧边一跃。瞬即之间,石头侧头看去只见又一身着一袭白衣之人立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   那人墨黑的秀发肆意飘扬,洁白的衣袂,袖口衣摆用着银丝精致刺绣着祥云,洁白绣着祥云的腰带里别着一枚银色雕刻着祥云的烟管。   他把手一伸,伸到结界里头说到:“言儿,来……”   仅仅三个字,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魅惑。   “你……”白衣姑姑疑惑望着来人,双眸中带着不可置信。   那人不过是一笑,紧接着伸手将她手一握说到:“言儿不是说想看林中的鸟儿么?”   所有事情顿时明了,不过是这人想要言儿自由便安排了这一茬。   石头尝试询问道:“五……公子……?”   那人没反应。   石头又换了个调,大声问到:“嘿!你是何人啊!五公子么?”   那人终于转过头,不过是转头的瞬间,看到这人的样貌的刹那,石头由平静渐渐转换成惊讶。   这人样貌第一眼看来很是一般,可第二眼第三眼却觉得诡异的很。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可看着,竟觉得像是人又像鬼魅,再看一眼又觉得似是妖邪可偏偏透着一丝丝仙味儿,仿佛世间上的所有在他身上都带上那么一丝丝意味。   “小姑娘可真是没礼貌。”他扬起嘴角诡异一笑。这一笑可真是将石头吓得够呛,立马躲到仪亚身后瑟瑟发抖。   “汝不是人。”仪亚镇定自若说到。   “吾乃修道之人而已。”   “看来,是妖道。”   那人听闻之后,浅浅一笑,便继续拉扯着言儿姑姑的手腕,“走了……”   “言儿姑姑。”在这时,阿楚跑到结界边大声叫道,将双眼迷离的言儿叫回了魂儿。   她低眸,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皓白的手腕上留下一块块红色印记。她说到:“你走吧。”   “哦……你是想让我做无信之人么?”   “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瞬即伸手将她修长的脖颈扼住,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言语中仍是平静。   “我最讨厌不诚信的人,既然说好要与我同去看林中鸟儿,你便要和我一同去!可是明白!”   这忽然间的转变让人措手不及,石头忙拍拍仪亚的肩膀说道:“快去救她呀。”   在一边性急的阿楚立马从怀中取出一只蜈蚣还没捏好手印,那人不过是将手一转便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   看到阿楚被俘,最先行动的当然是阿部了。   这个在蜀地长大却只会蛮力的硬汉,将剑鞘一抛,便举剑而来。   对着那人的手臂跃起,落下……   然而那人只不过是将腿抬起,便冲着他的腹部踢去。阿部顺势抱住他的腿,将手中的剑往侧边一抛吼道:“快啊!”   那人抬起腿猛地往地上砸了又砸,阿部咬着唇丝毫不松开抱着那人的手。   羸弱的墨兰熠生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和石头一起看着仪亚行云流水一般抽出地上的剑,然后用尽力道往他手臂上砍去。   那人立马将阿楚像物品一样抛去,石头和墨兰熠生忙跟随。   然后他一手覆上那形势迅猛的剑,却不想手覆上的瞬间阿部离开,而他仿若遭受电击,另一只手顿时松开——言儿姑姑得救了。   “雷霆,不错。”他望着冒着烟的手淡淡说道:“何时捏的诀。”   仪亚将手中的剑抛还给阿部,带着丝丝笑意答道:“汝,猜。”   石头“噗嗤”一笑,仪亚这种时候还是这么臭屁,但是在此刻竟觉得很不错。   忽而,传来一阵声音:“闻道,收手吧。”   紧接着一人身穿一袭黑衣不知从何方飞来,戴着漆黑面具上头画白色雏菊滴上几滴殷红仿若作画者咳血而出的血渍。   他稳稳落地,衣袖徐徐飞起又落下。   “再闹,他们要被惊醒了。”   那名叫闻道的白衣男子听后,再一次望着结界里头的言儿,再次问道:“走么?”   言儿捂着脖子一直咳嗽,喘着气仰望着他,徐徐问道:“你根本没有心,为何选中了我?”   他望着她,双眸里似乎是映衬出另一个人来,一笑,看不出任何情感,说:“你很像她……同样为了这个世间,放弃了自由。”   言儿双眸微微低下,带着泪水说道:“我不走了。”   他望着结界里低着头的言儿,不由自主伸出手来,隔着薄纱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眉眼,耳垂……恋恋不舍说到:“那么,来世再见吧。”   说罢,他不带一丝情感将手一收,转身而走。而撑着结界的白雾霎时间钻进了他宽大的袖子里,结界霎时间关闭,不留一丝缝隙。   可当他唤黑衣男子走的时候。只见那黑衣男子身侧多了一人——石头。   石头这个小姑娘此时此刻正双眸满含泪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只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悲伤将她深深笼罩,压着她透不过气来。   她拉着黑衣男子的手,低眸望着那少了一截小拇指的手,一颗又一颗的泪珠砸到那人的手上。   她喃喃说道:“断指……佛手柑香……我们……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黑衣男子透过面具看着她,将手抽回,冷冷说道:“从未见过。”   语毕四周卷起浓浓的烟雾,留的石头疯狂般在烟雾中寻找。   ……   何为命呢?   石头望着阿楚抱着阿部哭得将要昏厥,不由想到。   若是两人能坦诚相见,把对对方的情感诉说便不会有这样的惨剧。   阿部的内脏具损,硬撑着站在那儿看着阿楚……最后更加巧妙的是正是阿楚一拍他的肩膀,他便七窍流血倒地。   阿楚告别了石头他们,留在了龙脉这儿。   而阿部正如之前‘五公子’所说的,阿楚将永远忘不了他。   何为命呢?   将近黄昏时分,石头在城门口遇见了季成德。   当季成德笑意温暖的往石头那儿走去,想问问她今天可是发生了何事……   可石头却躲到仪亚的身后,不敢再看成德一眼。   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汝叫季成德?汝会欺瞒她,汝会让她哭,吾不喜欢汝。”仪亚短短几句话,便将石头护在身后,隔绝了季成德的靠近。   何为命呢?   当仪亚护着石头绕过季成德,却见到墨兰熠生的长姐墨兰桦生正训着熠生鲁莽。而她似乎感觉到有人看她,便抬头看去……   时间恍惚就此停止,两人一眼似是望尽了万年之久。   路上,仪亚和石头两人并肩走着走着,他徐徐说道:“小娆,此刻吾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愚蠢。”   “啊?”石头听得满头雾水。   “为何要有意逃离命途?明知命劫如此,为何抉择逆命而行。明知会对她一眼万年,为何不早些认识……”   “听不懂。”   这时,月儿升起。一天也将在夜幕中结束。   仪亚望着两侧的灯笼,看着眼前的木桥,最后盯着石头摸摸她的头说道:“吾想说,汝要是爱一个人便去爱,莫要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给弄砸了。”   他走了几步,只见石头仍是杵在原地不动,便是无奈说道:“快些带吾去找林童,国师这么久不回京都,那是会大乱的。”   这事便这么结束了,有惊无险,但却留下了许许多多疑问。   比如,那位叫五公子的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取石头性命。   比如,那黑衣男子又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关于蜀族这个小故事辛阳写的时间间隔有点久,所以本来可以再写上两章将言儿和闻道的故事交代一下,成了现在删了许多合为一章。 后续还有两个故事是发生在焕城,会引出一些在第二篇里相对重要的人物。 ps,此故事并不是只讲主角石头或者成德,而是讲述大启末年一群青年俊才的故事。 最后,希望喜欢~ ☆、告别   八月底,盛夏。   陈府这几日因为石头和卫若的借住倒是比以往欢腾很多,陈老爷与陈夫人望着水榭里的那两抹身影,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老爷你看,我儿子不带女人回家还好一带便带了俩。”   “我儿子嘛。”   官家在一边抹了不知多少次汗了,他在一边不知如何与这两位解释才好,毕竟这几日他一直跟随着少爷。   而水榭中的那两人,不知自己正被人议论中。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石头说到激动处跳到石椅上抱着石柱,手一指说道:“我记得那日我兄长与你兄长斗酒,我们俩个头还没这么高。”   她比划比划继续说到:“我们竟偷了他们的一坛酒,躲到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偷偷的喝。”   “当然记得,那日你喝了酒立马兴奋起来非要说帮我拔眉毛,用你的手拔啊!酒品差的要死,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嘿,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好吧卫若,拽着我的手说要一起去闯荡江湖,劫富济贫做一对女侠姊妹。”   “对对对,还记得那次,你我的兄长都疯了,抱着你又拉着我。最后无奈决定再也不在我们面前斗酒,除非你我其中一人出嫁的那日。”   两人对视一眼,又双双捧腹大笑。   卫若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接着说道:“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兄长。”   “啊?”   “我哥在边关啊,这里是焕城,我再走过东锦城、立桑城,顺便去金鳞城逛一圈,最后到楼若城,我兄长定在楼若城十里外的嘉峪关镇守。”   “对啊,卫武哥哥就在那儿。”   “所以,你同我一起去?”   石头抱着石柱,大大咧咧的坐在栏上,犹犹豫豫说到:“我……”   卫若见她这般犹豫,便笑笑道:“看来舍不得某人了呀。”   “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焕城。”这样一说石头忽然好想成德,她躲着他有几日了吧。   “这几天,那个人一直都有来陈府,每日都会送一些吃食,小玩意……”   “哪……哪个人。”   “你说呢。”   石头急了,跺跺脚说道:“哎呀,你别阴阳怪气的说话。”   “嘿,看来学会摆架子了啊。”卫若见石头被堵得咬着唇,抱着柱子不再说话。便翘着二郎腿捏了一颗那人送来的杨梅抛入嘴里,皱着眉抿着核说道:“杨梅果然是焕城特有的水果,再怎么加急送到京都都没有这边的好吃。”   她见石头开始扣着石柱上的红漆,又继续问到:“你们发生何事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我觉得那人虽然比你大了近六岁,却非常照顾你,喜欢你这个小屁孩。那你呢?为何躲了他这么多日,难道你不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很喜欢他。”石头随即答道,可刚说完,她又缓缓低下头,喃喃道:“可我就怕自己没有他喜欢我的多,我怕他会失望,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又怕自己不喜欢他,其实我也很烦……”   石头抬起头,想与卫若传达自己烦的情感,哪知这个卫若竟这般没义气早就跑远了还在远处对她挥挥手。而她的眼前,则是那穿着藏青色捕快服,总是将自己拾掇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他一手搭在腰侧的刀上,深情的望着那抱着柱子满是惊讶的女子。   他往前迈了一步,哪知女子受惊往后一仰。若不是他及时伸手将她拉住,可能她早已落水与水莲锦鲤为伴了。   这久违的触感,使得石头心中一颤,她哇的一声扑到成德的怀里,双脚点在石椅上,双手环着他的腰,而脑袋倚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成德有些措手不及,双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慢慢搭下将怀中的人抱住。   “成德,我,我我……”   “慢慢说,我在,我听着。”   她仰着头,望着成德那双如似鹰般的双眼,脸颊微红,大声说道:“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我也是。”成德答道。   躲在不远处听墙角的卫若捂嘴一笑,仿佛是她找到幸福一般,“这种时候,石头的兄长在该有多好。”   “石头兄长。”忽然而来的声音把卫若吓得够呛。   她拍拍胸口,然后挥了陈旭阳一拳说道:“来了怎都不发出声响啊。”   陈旭阳摸摸胸口说道:“是卫姑娘听墙角过于入迷啊。”   “哼……我和你说啊,石头的兄长待石头极好,若他知道石头喜欢成德,保不准想出各式各样的难关来考验这个未来妹夫呢。”   “有情人总会在各式各样的考验中终成眷属,这不免也是一番佳话啊。”   “嘿,你这个酸书生,倒是挺会说好听的话啊。”   说完,卫若挑挑眉毛,两人对视一笑,又继续双双听墙角起来。   石头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纠缠,叹了叹气,然后说道:“成德,我现在很乱。”   “你慢慢整理,或者你说出来,我帮你整理。”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那人的左手小拇指似乎是因我而没的。我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可是记忆中总是忘不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佛手柑气味……”   成德听着听着,不由得面色凝重了几分。那日,他在焕城见到蔚然,由见到他左小拇指被白绫包着少了一截。   他询问到:“你的轻功?”   “我的轻功应该也是他教的……我想逃离一个地方,恰巧遇见了他,便要求他教我轻功……可是我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子了,但是身上的味道让我确定是同一人……”   “所以你是怕自己曾经爱过他,才对我避而不见?”   石头点点头,道:“对不起成德。”   成德捧起她的脸,而自己俯下身来,与石头对视,缓缓说道:“我很开心,因为我的石头此刻是爱我的。”   “不仅仅是此刻,是一辈子。”石头补充说道。   逗得成德咧嘴而笑,而后缓缓靠近,鼻尖相触,他说到:“所以就够了,我的石头无需再担心其他事。等着我,我会将一切调查清楚,我会把我的婚约解决掉,我会让我们两个再无其他琐事烦扰,然后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在一起。”   两人相隔如此的近,成德说话的气息全都周旋在石头四周。她能闻到成德身上特有的味道,就像太阳下的青草。她能感受到成德捧着她的脸的手上传来的温度,还有成德一声又一声坚毅的心跳声。   这个承诺,怕是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莫要像这次这般待我了石头。我很爱你,但是我无法猜想我所爱的你心中所想的任何事,然后看着你躲着我,我的心仿佛被捏碎了一般。”   这话刚说完,石头那委屈样子不由得让成德有些内疚。   她才十五,刚及笄,和他小妹差不多年纪。遇到解不开的事,可能下意识选择绕开。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可能更加内疚了说不准。   成德轻笑,仿佛对待珍宝一般,轻轻碰了碰那双快流泪的眼睛。他不敢再越雷池半步,便将捧着她的脸的手收回,搭在刀柄上。然后笑着打趣道:   “爱哭鬼。”   石头原本还在沉醉在成德温热的唇碰到她肌肤的触感,可听到这话霎时收起一切悲伤情绪,双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瞪着眼睛说道:“你看,我没哭!”   “哦……”   这声意味深长的‘哦’,不由得让两人纷纷笑了。   一切的矛盾和不开心在盛夏的午后渐渐消散了,有时候觉得时光停留在此刻多好。   卫若和陈旭阳两人窝在角落逗趣,陈家夫人和老爷相扶相持欣赏湖里的水莲和锦鲤,而石头和成德彼此敞开心扉。   渐渐地,成德和石头讲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石头认认真真听着那段她没有参与过的时光。   成德小时候体弱有哮喘,父母将他送去武馆学武。   成德小时候被鱼刺卡了,发烧三天后被一游医所救。   成德小时候在天下文府‘篆非庄’学文,后来十年后学成下山了。   成德有事瞒着石头,因为这关乎他与他父亲之间的约定。   他说,等一切了解,他会慢慢的将所有事情告诉她。   石头说,她也有事瞒着。她是因为逃婚来到焕城,但好在家中有位非常宠爱她的兄长,待成德的事完成后,便带他回家让他提亲……   光阴似箭,转眼又三天过去。   卫若背着行囊在城门口与石头道别,彼此间再三嘱咐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旭阳将准备好的行囊交给卫若,里面放着他连夜托人准备食物、蜜饯还有供路上乏闷时玩乐的小玩意。最后声声嘱咐定要再来焕城,罗嗦的就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   卫若看着他双眼泛酸,虽说都知晓对方在何方,但今此一别不知何年在相见。   幽幽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这大启真的太大,人太渺小了……    ☆、画儿      时光匆匆忙忙到了九月份,沿海的城市焕城仍然是闷热无比。城门外难民越来越多,知府无奈下令不得再收留难民进城。   陈旭阳性子温和善良,托人连夜赶制被褥食物送去城门口应急。   首富老刘家也不甘落后,每日都有人在城门口摆上摊子,早中晚派发食物。   朱家或许比不上前两家,但好在有一手搭建建筑的本领,不过是两三天便搭了一座可以挡风遮雨的巨大棚子。   而墨兰一族在墨兰熠生这辈人丁萧条,家中只有他和他大姐两人苦苦支撑。这些年来,他们不但要守护龙脉,还要为许多百姓送信,有时候见这人苦难便不收任何钱财。   原本家大业大的基业,就这样快要见底了。   墨兰熠生在龙脉那件事之后便渐渐收起孤傲的性子起来,融入家族与其长姐一同为信府送信。   他曾在很小的时候问过爷爷为何他们这一族要送信。   他爷爷没说什么,只是说:“长大便会明白了。”   此时,战事欲起,天降灾难。   多少战士在边关久久不能回家,多少难民流离失所与其亲人分别。   焕城到边关已然很远了,更别说整个大启有多广袤了。   为了联系一人,寻到一人,报声平安。便只能依靠墨兰一族那特有的术法:纸鹤。   因此,墨兰熠生在城门口摆上一方小小的矮塌,上面还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铜铃声由远至近渐渐传来。   马蹄将干枯的地面踩踏的黄土飞扬,一群马队来到焕城。   他们见到城门外这么多难民,便随之放慢了脚步,徐徐而来,有的甚至下马牵着马而行。   清脆的铜铃声传自那两座精致的红棕木马车。   路况似乎不太好,马车一摇一摇还没进城便开始从马车里掉落画卷。   石头点了点面前那小小的孩子鼻尖,只见瘦小的孩子早早的没了婴儿肥摇摇摆摆走得还稳呢。而后她转身见到地上那卷画,不由得欣赏起来:“是齐一衡的名作,雾林游马。这可是我兄长一直想要的啊。”   她小心翼翼把画卷好,抱在手上后又见到这前面一路有好多。便一直尾随,一边欣赏一边收画。   “呀!这也是齐一衡的名作啊……哎呀,这是吴若沫的……”她低着头收画,不知道前面和她一样低着头在收着画蒙着素纱的姑娘正向她靠近。最后两人双双捂着头,“哎呀……”一声叫道。   她捂着脑袋,看着面前同样捂着脑袋的女子,一卷卷画散落四周。   清风徐徐而来,两人相视而笑,石头将手中还抱着的画往前递了递问到:“你的?”   那人点点头,将画接过声音极轻极温柔应声说道:“嗯。”   “哒哒哒……”一阵极速跑来的快马,不同于之前那波队伍。石头听闻声音遥遥望去,只见满脸血污的尤如隆,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嘶声吼道:“让让,快让让!”   他极速穿过城门,城门的官爷见他是熟脸又满身血污,这一看定是发生大事了,立马为他疏通前方道路。   府衙。   曲捕头搓捏着那撇胡子,神色凝重来回走动。而在他身后站着一排身穿藏青色的捕快。   “踏踏踏……”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曲捕头抬头望去,只见那面带血污的尤如隆匆匆跑来。   “老大,不好了!”他双手颤巍巍指着不知哪个方位,忙说道:“送去东锦城建造妈祖像的官银路过焕城被劫了。”   曲捕头听后,不过是眼神一瞥,身后的捕快们立马行动。   “城外往西十里。”尤如隆连忙说道。   捕头抓过正随意擦着脸的如隆低声问道:“如隆,护送官银的是何人?”   尤如隆眉头微皱,吞吞口水说道:“公子羽……”   捕快们已骑上马在府衙外等候,曲捕头跨出府衙,低沉的声音字正腔圆:“还不行动!”   “是!”   公子羽,可千万别在焕城出事啊。   一个个捕快骑着马往城外赶,穿行在焕城街道。别说,还颇有气势呢。   出了城门口。   石头蹲在地上和初遇的姑娘品起画来,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的兄长孜孜不倦教诲。忽闻混乱的踢踏马蹄声,石头和这姑娘闻声抬头望去。在这么多人中石头一眼便看到了那总是一丝不苟的男人,她咧嘴一笑,然后奋力招手。   而在马背上的那人,视线移到石头身上,原本笑着却渐渐僵住,而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前方继续前行。   “发生何事了?”石头喃喃道。   “来的路上我们似乎听到了打斗声,或许是城外出事了。”   “对了,忘了问你为何来焕城?”   “武有武斗踢馆,文有文斗踢馆,我们这些书生是来念经的。”说罢,她抱起画转身而走,轻飘飘的声音好不温柔,“有缘再见。”   -   “公子。”身穿一袭漆黑的女子,身姿笔直双手捧着一块打湿了方帕,恭敬说道。   男子身上带着血污,眼前尸横遍野而他恍若另一方画卷,面上带着轻飘飘就像是春风一般的浅笑,双眸微微弯曲,像是月牙儿。   “多谢阿离。”他说道,声音同他的样貌般温柔,“我想喝点水。”   “是,公子稍等片刻。”   “不用了,有人来了。”他侧头望去,而后缓缓起身。   哪知腰间的那枚温玉“嘭”的断开从他腰间掉落,落到那满身血迹的黑衣人身上。公子羽一撩衣摆,蹲下身,将那块雕刻成貔貅温玉小心翼翼拿起,另一只手袖子一卷细心为其擦拭。   “阿离你的柳叶剑法虽说好看的很,但太过血腥了。明明可以一刀致命,却非要在别人身上划出几十个窟窿眼。”   “对不起公子,下次不会了。”阿离似乎失去了情感,冷冷说道。   “每次都说下次。”公子羽说完,故意盯着阿离听后的表情变换。只见她面色越沉越冷,重复之前说的话:   “对不起公子,下次不会了。”   “你啊。”公子羽往前迈了一步,靠近阿离。   吓得原本站得笔直的阿离忙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一闪即逝的慌措。   公子羽见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将手上的温玉举到阿离面前,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腰说道:“系上。”   “是。”   他将手打开,而她拿着玉低头靠近。   她低着头,而他缓缓将手靠拢,两只手抓到一起,长长的衣袖自然而然的垂下,形成一个圈将她圈在里头。   他低头望着她的头顶,抿嘴笑着,说道:“阿离,我们认识有五年了吧?”   “是。”   “这五年来,我就只有那次见到你的愤怒,这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你其他情绪。”   “对一个杀手来说,这一切都无关重要,我所要做的便只是完成任务。”她抬起头冷冷的望着公子羽,手上已然将玉佩系好,她平静说道:“好了。”   公子羽听后,随即将手一收,双手放在身后然后说道:“哦……我身边又不是缺一个杀手。”   阿离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作辑说到:“公子,下次请务必不要再护我了。”   “哦……”公子羽抚着左手上那条已然结成血痂的痕迹,心不在焉的答道。   “我是你的护卫,若下次你再越界,我就不再做你的护卫了。”   “不做护卫,那你准备做我什么?”   阿离看着眼前那人忽然的精神起来,如似月牙般的双眼含笑看着她,若是他人或早就被融化了,可眼前的是从小历经训练的阿离啊。她毅然决然的转身,然后离去等待不远处疾驰而来的捕快,留的公子一人与满地横尸相伴。   人世间的千百种情感,唯有情字最为难懂。   鸿羽公子乃当今的大皇子,是大启国未来储君。   说起京都,京都也有七少。   品性样貌学识必是人中龙凤,而且缺一不可。   第一便是掷果盈车公子鸿羽,第二则狐眼飞眉入鬓的国师仪亚与他孪生兄弟仪廖。   第三是谢家二公子当今最年轻的太傅谢珏,第四是苍北士族司空在蓝择兮。   第五是卫若兄长年轻的镇守边关将军卫武,第六是禁军统领谢家大公子谢珷,这最后便是当今二皇子天生异眸的公子彦宸。   这公子鸿羽名列京都七少之首,品性样貌更甚之,年二十有四却还未娶妃。因此每当驾车走在街上,不知多少京都贵胄小姐、京都少妇都往他车上丢水果香囊只求公子羽能倾慕于她。   好友国师仪亚云:公子雨挟弹出京都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掷果盈车也。   年前京都贵州小姐、少妇们盛行眉心点痣妆,或是红色或是白色。因京都众人皆知,公子羽极为宠溺那眉心天生有明珠刚及笄的公主女娆。为得公子青睐,便相继模仿起来。   因为公子鸿羽引起的一番番闹剧,倒是成了京都别样的风气。   什么公子爱画,尤其是齐一衡的画作。便在那一段时间行走商旅们兴起将有真有假的画带到京都,狠狠的赚上一笔。   什么公子又爱鸟了,尤其是会讲话的绿毛鹦鹉。这京都大大小小的街头身穿华衣的女子们手上不再是绣着美女图的扇子、绣着精细花鸟的手帕,而是像老大爷一般提着鸟笼,逗鸟讲话。   而这鸟亦是旅行商人在林中捉来,然后带到京都高价卖出的。   这奢侈糜乱的京都,关于女子之间的攀比这一切仅仅只是凤毛麟角,更别说那些纨绔子弟了。   现在继续回到焕城,这个不像是京都那座仿佛是金碧辉煌实则内在早已腐败的城市,继续他们的故事。   二十五万纹银被盗。   公子鸿羽来焕城。   篆非庄文斗辅成学院。    ☆、文斗   “公子为何亲自押运?”   府衙后堂,曲捕头双手作辑恭敬询问道。   “不用如此拘谨。”公子摆摆手,环顾四处笔直站立着的捕快们。而后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不过是想体验下这一路上的疾苦生活而已。”   阿离紧随其后。   公子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话间时常带着七分笑意。   尤如隆不由得侧头偷偷和落子湛咬耳朵起来,“二十五万两白银被盗,公子怎还如此开心轻松自在呢。”   “对于未来的大启圣上而言,这二十五万两或许只是国库的冰山一角吧。”   “诶,不是说国库空虚么?这二十五万两白银是找首富王家凑得吧。”   “因为本宫的嘴角天生上扬,所以总是给予错觉。其次官银被盗,地方官的责任更大,当然本宫就轻松些了。最后这是向王家借的十年后要还。”公子站在他们身边好心说道。   心大的尤如隆眼睛都不抬一下,立马接到:“哦……原来……”   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落子湛撞了撞。   尤如隆抬头见到那天生带着笑意的公子羽,正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立马低下头。   公子羽便继续背着手,边走边打量着这一排站得笔直的捕快们,后来他停到成德身前问到:“你叫何名。”   “季成德。”   “你就是季成德?”   “公子知道我?”   “仪亚说的。”说罢他抿嘴一笑,拍拍季成德的肩便继续往前走去。   一瞬间,季成德有种错觉,他那如月牙儿般的笑眼和石头很是相似,当然只是一瞬间。   公子羽继续背着手走着走着,最后停在李白贤身前,面上的笑容顿时收敛消失。   李白贤更是难掩的尴尬,他艰难的扯着脸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赵白贤!”   “李……李白贤。”   “哦,李~白贤。那就让你来陪本宫逛逛焕城。”   “为何?”   “难道你想以下犯上?”   李白贤转眼一想,忙望着曲捕头说道:“我听令于捕头的。”   然而曲捕头点点头,说道:“白贤去保护公子安全,其余人寻找被盗官银。”   -   毕竟是公子羽啊,来到沿海而建的辅成学府,不过是小斯通报一声便齐齐迎出一群人来。为首之人名叫朱然,是朱况的大伯,这焕城的辅成学府便是他所开设的。   “公子请。”   “多谢先生。”   公子羽迈过门坎,印入眼帘的是那棕红色精致屋子映衬着蔚蓝蔚蓝的天边,日头恰到好处悬在屋檐上方。   穿过水榭走廊,睡莲正盛开茂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叶清香。   不远处,一人似乎寻到欣赏日出最佳位置,便嘱咐书童在此摆上案几和笔墨纸砚,墨砚水十分讲究,用的是他特地泡的荷叶水。   他抚袖提笔一沾,便开始作画了。   公子驻足看去,这人的样貌他很熟悉,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是齐一衡齐先生。”   “公子好眼力,是齐先生,只是此刻他正在作画可能无暇顾及身边。”   “早有听闻齐公子作画聚精会神,此刻见到画中人出现眼前,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对了公子,此次文试比得是琴棋书画,现在应当在下棋吧。”   “这样,劳烦朱先生带本宫去欣赏一番。”   “好,公子这边请。”   这是不愧是儒家的大厅,大厅中央挂着一副孔圣人画像,画像前方有一张木桌,桌上有一尊点着熏香的香炉。   辅成学院的学子们和篆非庄的学子们纷纷端坐在两侧,为首各有一人端坐在厅中间棋盘两侧。   “咯噔。咯噔。咯噔。”这儿很安静唯有这落子声声。   公子羽除了喜欢收集画作外,最喜欢的可能是下棋吧。   他见这两人厮杀的激烈,便和朱先生在一边开始复盘。这每下一步,都要在心中一次又一次感叹落子的巧妙。   最后那坐在左侧的学子擦拭着额上冒出的虚汗,轻声说道:“我输了。”   “黑子看这局势不像输了的样子啊。”李白贤端坐在公子一侧,看着棋盘上的局势问到。   公子不过是一瞥,然后说道,声音不高但有些严厉:“谁允许你坐下了。”   李白贤很不情愿的起身,然后拍拍衣摆,站在公子身后,轻声念到:“神气什么,之前还不是看我父王脸色。”   公子转过头,望着歪着头不愿看他的李白贤,招招手说到:“本宫有话与你说。”   现如今,李白贤也只能听令,虽然他很不情愿。   公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一位赤胆忠心为国为民当今圣上胞弟弄七城王爷赵烨,竟有你这般大逆不道的儿子。真是可笑。”   一番话,堵得李白贤脸色红的发紫。他堂堂弄七城小王爷赵白贤,怎受得如此屈辱,还是受那个国库空虚只有空架子的当今皇子。   他凌冽一瞥,在此时所有人都围在刚刚棋盘前讨论的时候,他轻声说道:“公子为何要如此说。”   “本宫不过是想把所见所感告知于你。”   “我是问,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公子望着他,轻笑说道:“在于国,你一个决定让万千难民受于水生火热之中。在于情,你愧对你我父亲之间的同胞之情。在于理,你任性为之忘记了长辈们之间的约定让你的父亲成了一位背信弃义之人。则最后,在于私,本宫的妹子当今公主女娆因你而受尽天下百姓耻笑,京都家家户户闭门所谈的都是她还没被娶进门这未来相公便闹着在相国寺出家以死相逼。你觉得身为当今大皇子、父皇的长子、女娆的兄长,本宫该如何待你,赵白贤?”   白贤直起身子,虽然他心中明白当初那番作为有多过分,可此时他不是被父王惩罚来焕城反思么?   公子鸿羽懂什么,只是封闭在宫中的金丝雀,什么都不懂。非要让我娶一个没见过不喜欢的女人,凭什么!而且虽说是娶公主,可是他们用公主换我家的钱财。当年还不是当今圣上怕父王抢他位置,便把父王随意安排到弄七城这个不毛之地。若不是父王经营有善,将这个地方变得如此繁华。现在……   白贤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过。   他出了辅成学府,一拽腰间那枚金色的捕快令牌,捏在手上然后狠狠一砸。吼道:“老子不干了!”   “噔噔噔……”那枚令牌仿若有生命般一直滚着。“噔”最后撞到一人脚边,才停下。   石头拿着冰糖葫芦,原本她今日要去盐铺,但陈旭阳见她时不时的望着辅成学府方向,便无奈放她一天假,还从怀中摸了一把水株给她。   她低头看到脚边忽然而来的捕快令牌,或许是因为成德的缘故觉得分外亲切,便蹲下身将其拿起仔细端详起来。   白贤与她擦身而过,她忙忙叫唤:“李白贤,这是你的么?”   然而,白贤没有回答,大步而走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地被往来的人群掩埋……   石头只能暂时将这令牌收入怀中,拿着冰糖葫芦继续往前走去。   见到这座不算是华丽但又不失气节的建筑,便一点脚尖跃上房檐。太久没做梁上君子了,脚法在一开始还是有点没轻没重,但幸而是早间,四周鸟语声声知了啼叫。她点脚一跃,只见一公子正在水榭处作画,忙一收脚转了个方位找了个好位置偷偷窥视起来。   “这作画的公子真像画中走出来一般,但石头还是比较喜欢季成德。”一说完,她低头偷偷笑了起来。然后咬了一口冰糖葫芦,便继续往略为热闹的方位而去。   “公子请坐。”朱然引导公子坐首座位置。   鸿羽忙双手作辑,说到:“在此处,唯有朱先生是长者,您该坐主座,本宫是晚辈坐那里便可。”   宴席是由斐然非然准备,众人皆落座后,提着食盒的少年从首座开始依次将食盒中的食物取出、摆好。   石头在屋顶偷窥,见到拿食盒的少年不正是上次飓风晚上斐然非然的跑堂,不由得笑出了声。   “儒家规矩真是怪得很,明明都要吃东西,偏偏异于世人说甚么君子远庖厨。”   “公子,抱歉。”朱然忽然说道。   公子轻笑面带疑惑。   朱然冲着门口站着的两位白衣小斯轻轻点了点头。   在屋檐的石头霎时间觉得背后传来一阵疾风,原本想转身看清是谁的时候,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屋檐顿时碎裂。   那拿着食盒的少年瞬即拿着食盒往边上一跃,躲过了一块瓦砾。   然而这里是书生聚集的地方,会武的没几个,反应快的早已躲到桌下。   蒙着面纱的姑娘被人往后一拉,男子是个书生,但一点也不文弱。锐利的目光盯着上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瓦砾砸伤了身后的姑娘。   还有那下棋赢了篆非庄的辅成学府少年学子,面色灰白阴郁执着酒壶往后挪了几步,最后便悠然靠在软榻上,自在饮酒。望着满天落下的屋檐碎砾,嘴里喃喃吟唱道:“今夕何年兮,我欲乘风去。把酒问天兮,琼楼倒塌了……哈哈哈哈……”   这儒家怎会这等武功,招招直冲要害。石头都来不及抵挡,若不是忽然而来的一人凌空将她拽到一边紧接着以掌抵拳,可能她的小命此刻没了。   “是城门口那会儿的姑娘。”蒙面女子望着落下的人,忙惊呼道。   阿离一手扯着石头的腰带,一手抵挡那黑衣人的攻势。紧接着将她衣带用力往上一扯,然后对准她的腹部一推……   石头砸到那挡在蒙面姑娘身前的书生身上。    ☆、义贼   话分另一边,成德偶然间在难民中发现难民不再着急忙慌的抢夺刘府送来的食物。便随手找了个顽童用糖葫芦引诱打探到。   原来在昨夜不知何时,天降元宝雨。难民们纷纷跪地,叹老天开眼。   “倒也是个义贼啊。”落子湛抱着刀感叹道。   落子湛不过是短短一句话,成德却已侃侃而谈起来:“虽是义贼,但终归也是贼。国无法不立,是贼就该受于刑法,不能因为一个义字而凌驾于刑法之上。”   “成德,我不过是感叹一句。”   “抱歉,习惯了。”他笑道。   落子湛轻笑,双眸如似秋水盈盈,就似女子一般。看得成德不由感叹,若是女子该是多美。   “你有妹子么?”   “成德,你可是有石头了。”   成德答道:“我不过是为白贤问一句。家母与白贤的母亲在她们未出嫁之前可是闺中好友,所以当白贤来到焕城之时,家母不知来了几封家书里头内容无不在说好生照顾他。”   “怪不得,白贤这般……特立独行的人唯有对你言听计从。”他看了一眼成德,这个在阳光下竟这般正气凌然的男人,这位东锦□□门望族甘愿在此吃苦两年之久。   在成德来此的第一天,子湛见到成德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不一般,便遣人调查成德的身份,免得阻碍他们的计划。   成德,此人绝对是他们一族入侵大启的一大阻碍,即使现在成德身上看不出来,但在未来,当老一辈的他们将权利递交给下一辈时,这一切或许来不及了。   为了大业,要不就此将他解决?   “落大哥。”忽然一人猛地一拍落子湛的肩头,将他惊醒。还能有谁,尤如隆呗。   “如隆。”落子湛又渐渐浮现笑脸,说到。   尤如隆问到:“可是有什么发现?”   成德抱着刀答道:“昨夜下了一场元宝雨,几乎可以肯定这钱便是被劫的二十五万两官银。”   他顿了顿,指了指天继续说到:“只是问题来了,这元宝雨该是如何下的。”   “站在高处丢下来……”尤如隆喃喃说道。   落子湛听及此,不由抬高了音阶说到:“轻功。”   “落大哥,二十五两白银很重的,轻功怎么可能。”尤如隆笑道。   落子湛笑着道:“谁说只用一次轻功?将白银分出几批,再多飞几次,这不就行了。”   “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那日偷窃刘府的小贼。听人说,他的脚法极为鬼魅来无影去无踪。虽说那天之后便再也没作案了,但保不准藏在焕城等待时机……”   “不可能!”还没等犹如隆说完,季成德立马接过话茬一口否决道。   那日头刘府的小贼是谁?石头啊!   “季兄为何这般肯定,我倒是觉得如隆说的挺有道理的。”落子湛说道。   季成德眉头深锁,指尖在刀鞘上敲了又敲,这是他想事情时候的一个小动作,打小的时候便有了。   他眉头微微舒展,说到:“其一,我与那人曾交过手,轻功极好但武功几乎不会,杀了这么多官员更是不可能。其二,若是她要盗窃官银为何提前偷盗刘府水株,岂不是自报身份。其三,我的直觉。”   看到成德这番认真,尤如隆点点头,但心中满是疑惑。   他所认识的季成德,那是一个非常稳重的人,虽和他差不了几岁,但少年老成。在他身边总是觉得踏实,让人不由得想相信他。   可此时,他竟说出——直觉。   这两个字组成虚无缥缈的词,不像是平时的他。   尤如隆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时,被落子湛拉住。他看了一眼尤如隆又看了看季成德,笑着说道:“如隆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探案的方向,毕竟此刻我们像无头苍蝇一般侦查这案件,公子羽那儿又得不出什么消息。”   “抱歉,我也是着急……这案子。”成德不像他平时,说话的瞬间自信似乎少了许多。   落子湛拉着尤如隆与季成德告别,想着再去城内调查调查。   成德点点头,心中不知怎的隐隐生出一丝丝不安。   尤如隆虽说有点愣,但他也不笨,走远了,他唤道:“落大哥。”   “石头。”   “啥?”   “几日前,我曾见到石头追一只公鸡施展轻功,脚法极为鬼魅。再久之前,成德与石头还有陈家少爷运盐回来那日,成德将小贼窃了刘府的水株尽数还上。因此,你说那小贼是何人。”   “小乞丐石头!”   -   辅成学府。   这文斗啊,因为石头的出现倒是多了不少变数。   石头揉了揉后背,几步迈到那打了她还眼睛一眨不眨的少年跟前,垫着脚尖与之平视,紧接着哼了一声转头瞪着上座的朱然朱先生说道:“嘿,你们辅成学府,打人怎像街边的流氓混子一般,也不听人说句话解释便动起手来。”   “石头,不得无礼。”   忽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而看去。只见那坐在次座的男子正带着月牙儿般的双眼,看着她。   “你……你怎在这儿?”   “你为何在这儿?”   石头忘了明明是自己先问的,“不是说篆非庄和辅成学府文斗,我是来看看的。”   说罢她又想起自己要问的,便绕过瓦片碎块蹲在公子羽一侧又一次乖巧问到:“你为何在这儿。”   然而,公子羽又一次答非所问道:“哦,原来是凑热闹。”   “对啊,这么好玩我当然要来了。”   这番问答,逗得那蒙脸的姑娘轻笑。她心下想之,这姑娘不过是见过几面,没想到竟是这番纯真。   坐在首座的朱然对着白衣少年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柯儿。”   少年授意,来到石头他们身前,身板立得笔挺,低眸冷声道:“抱歉。”   “听不到,蹲下说。”石头说道。   少年双手篡紧拳头,抬眸望了首座的朱然一眼。   朱然眸子微闭,点点头。   少年了然,紧接着将衣摆一撩,单膝‘嘭’得一声跪地,身板依然是笔挺双手作辑冷声说到:“对不起。”   石头被他忽然而来的举动吓得够呛,她连忙起身双手拉扯着这少年的手臂,边是说到:“哎呀,你干嘛下跪呀,快起来,地上有很多碎石子别伤到了。”   少年仍是笔挺着的,石头就像是在拔一颗扎根极深的树一般。   最后她无奈说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便是,快些起来。”   这话刚说完,男子便立即起身,丝毫不顾那扯着他臂膀的石头。   “咯噔……”轮到石头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地的碎瓦片碎石块,硌得她都快哭了。她现在明白了,这少年不过是听命行事,她为何这般心肠好,真是可怜她的屁股了。   少年转过身,嘴角微微扯动,紧接着立马恢复成冰山般的样貌,缓缓走出门外,消失在众人眼前。   本以为闹剧之后,文斗便继续开始。可谁想,来了几位捕快。   石头随意坐在地上转而看去,咧嘴笑道:“尤如隆,落子湛。你们怎么来了?”   可还没缓过神,自己的一手被人捉住。   “石头。”落子湛道。   尤如隆紧接着说道:“随我们一同去一趟府衙吧。”   -   石头被捕的第一日。   没有极刑,没有逼供。她承认了盗银的是她,将这些银两分给难民的也是她。   待成德匆匆赶到时,石头已然签了字画了押。   “不可能,仅仅你一人不可能杀了这么多官衙劫到官银。石头,告诉我,你是不是有隐情?”   石头望着监牢外的成德,轻笑说道:“对不起成德。我着实想不通,为何二十五万两白银用作建造二十五尺的妈祖像而不是给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所以我偷了银两,分给了他们。”   “石头,你还没回答我是如何一人做到。”   “如何做到重要么?”   “重要,当然重要!”   “因为是石头,所以才重要?”   石头的一语不由得让成德语塞。他季成德,自小受父母和夫子教育,为人处事心中必有一杆称,对与错善与恶便在这称的两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天平开始倾斜,只要石头安全,只要她安全。   他摇摇头,捏着木栏的手越捏越紧。   “盗窃官银者,五马分尸。石头,你知道五马分尸么!”   “成德,我一人换得天下难民一时饱腹,这很值得。”   “错!义贼,以义的名号却行偷盗之事这便是贼,以义来褒奖它着实很可笑。”阴暗潮湿的监狱中忽然传来声音,只见那拐角处出来一身穿官服的男子,大步迈来,带动一边的火把跳跃舞动。   石头见到他,立马低下头不敢说话。   成德见到他,收复情绪,双手作辑,问到:“阁下是。”   “在下,大理寺少卿缪正和。此案此刻由我接手,请回避。”他见成德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再次说道:“请回避。”   “少卿,我是地方捕快,此案发生在我们所管辖的地方,为何要我回避。”   “你叫何名?”   “季成德。”   “成德,君子以成德为行。名字很好,但在此刻以下犯上,你以不是捕快了。来人,拉出去。”   石头见成德被迫离开监牢,每走几步便会回头。擦着眼角的泪水,喃喃冲着缪少卿说道:“你这个坏人。”   缪少卿见四下无人,便嗤笑说道:“杀人,抢银……有你坏么?女娆公主?”    ☆、牢狱之灾   “我没有杀人!”   “那是何人?”   “是……你在套我话!”   “正因为我了解你,自小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女娆公主,不会武也不会文在京都娇蛮的很,但再怎么娇蛮也不可能会杀人。”   “那是你不了解我,是我杀了那些官衙,然后抢了银两给了灾民。”   缪少卿笑了,这个孩子不过是几言几语便露出马脚来了,看来这个案件倒是无聊的很,若不是他恰巧在附近处理案件,若不是公子鸿羽急信指名让他来救他的傻妹子,他才懒得来这儿呢。   “公主,您可知那日护送银两的是何人?您的兄长当今大皇子,公子鸿羽啊!”   石头本想辩解,可听到那名号,不由得神色紧张起来。   怪不得,她会在焕城看到兄长。   怪不得,她怎么询问兄长他怎都不说来这儿为了什么。   怪不得,这家伙会来这儿。   “这案子疑点太多,您这细胳膊细腿的能运得了二十五万两白银?您这个不会拿刀的手还能杀这么多人?更重要的是您杀了这么多人居然不知道自己兄长运银?因此,您那些招供画押不算数,我会很有耐心等您说出实情。”缪少卿伸伸懒腰,然后说道:“我先走了,前几日处理井底沉尸案几天没合眼,待明儿个再来找您问问案子,您也好好睡一觉。”   石头望着这人懒散的身影,不由得怒气丛生吼道:“你这个混蛋!”   而缪少卿听过之后冷冷一笑:“呵。”   这一声:‘呵’气得石头尖叫连连,随手抓起身边的稻草往前抛去,“气死我了!”   -   沿海焕城,一座繁华的城市,为处于东锦城与洛阳城之间。   而这三座城便统称为江南水乡。   江南女子个儿不高却长得秀气非常,巴掌脸罥烟眉含露目巧鼻梁小嘴巴。   江南女子虽说没有北方女子的彪悍,有些却牙尖嘴利的很,站在街边叉腰一指手就似茶壶一般。咋咋呼呼还没反应回过神,从头到脚早已被骂了一圈。   昏暗的街角,成德不知道歉了几十回了,而眼前的女子仍是不依不饶,尖锐的指尖指着地上那碎得满地的琉璃,嘴里不知念了几百回:“这是老娘新买的。”   事情该由傍晚成德从府衙出来出来讲起。   那时他着急石头惹上的事,被大理寺缪少卿罢官赶出监牢。   站在府衙门口几次三番想回去,被门口曾经的共事拦下几回,最后他们着实无奈说到:“成德,莫让我们为难。”   他只能离开。   低头沉思的就像只没头苍蝇,却不想将这大姐撞了,才有这一番引人注目的闹剧。   “大姐,我赔钱可好?”   “买不到了啊。”   他无奈站在一旁,这道歉不是给钱也不是,任由大姐碎碎念,而他今天已然很烦躁了,再怎么好脾气在此刻都要爆发了。   忽而,这大姐神情一僵顿住了,就像是被点了穴道。   从她身后迈出一位背着一件用白绫缠绕不知是何物的公子……   “永策先生。”   “太吵了。”永策与成德擦肩而过,见他面色愁楚,便多嘴问道:“几日不见,成德公子愁云满面,发生何事了?”   或许真是命运巧妙。成德将钱袋塞入那大姐的手里,然后便和永策一同离去。这路上,他将石头遇见的事与永策尽数说了,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多一个人多一个点子吧。   “你是说,你被罢官,石头被捕?”   成德点点头。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永策说到。   “请先生为在下解惑,成德万分感谢,若以后先生遇到急事在下定会在所不辞。”   “只要这官银不是官银便可。”   成德面带疑惑,可看着永策那轻笑肯定的样子不由低眸沉思起来。   渐渐地他徐徐抬起头,望着永策,嘴里喃喃说道:“官银不是官银……多谢先生。”   说罢,他急急离去,留得永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轻笑。   -   石头被捕第二日。   监牢。   缪少卿提着食盒而来,他命人将牢房打开,又命人退下。见四下无人便开始和石头寒暄起来。   “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假惺惺,你睡一夜试试。”   缪少卿不做回答,他将食盒放下,说到:“这是公子羽让我为你备的,你好生享用,我在这一边就问你几个问题。”   石头执起筷子,端着饭扒了一口说到:“人是我杀的,银是我盗的。”   “你是否认为,你是公主我们不敢对你判刑所以才揽下这个罪责?”   石头不想回答,抬起脑袋扬起笑脸说道:“这菜真好吃,坏人记得帮我转告兄长谢谢他。”   “好的。”缪少卿应到,然后接着说到:“天子与庶民同罪,刑法不会饶过任何有罪之人。公主你及笄了,得明白这个道理。”   “可历史上,真有天子与庶民同罪么?刑法在特例的人身上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罪责。对待平民百姓是什么样的刑法便是什么的刑法,他们才是最苦的人啊。”   “这就是你为他们揽下罪责的原因?”   “坏人!”   石头自知又着了这个坏人的道,便不再说话,埋首吃饭。   少卿知道对待石头这性格得慢慢来,见此便笑着离去,留下一句:“下官明日再来找公主叙旧。”   石头被捕第三日。   缪少卿抱着一床被褥而来,命人开了牢房门,屏退左右。   “今日晨间下起雨了,监牢又很是潮湿,下官便带了被褥而来。”   石头开口便说道:“人是我杀的,银是我盗的。”   “公主你就不问问你的季捕快在何处?”   “对啊,他已经三天没来了。你不会真把他罢官了吧?”   缪少卿轻笑点点头说道:“是啊。”   “你这坏人滥用职权,用官阶欺负人,若让我见到兄长定让他罢了你。”   “公主还是这样的公主,天真可爱。”   言语中尽是讥讽,听得石头一怒,抱起他刚刚为她铺好的被褥往他脸上一砸说道:“你给我滚。”   “是。那下官明日来见您。”   “讨厌鬼,你不要再来了!”   见到他的离去,石头冲着他的背影吼道。那个自私只为自己仕途的人,她从认识他那天起便讨厌他了。   石头被捕第四日。   缪少卿提着一小壶酒,手中玩着两枚酒杯缓缓而来。他吩咐捕快打开牢房紧接着屏退左右,带着笑意跨步进来,在石头嫌弃的眼神中随地坐在她身前,将手中的杯盏往前递了递说到:“喝么?小酒鬼。”   石头将头一扭,闻着酒香毫无意识的吞吞口水。   “那我喝了。”   缪少卿一杯一杯下肚,酒香不着痕迹弥漫整个牢房,石头着实忍不了了,一把按住他将要举起的杯盏,夺过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晶莹剔透的酒水从她嘴角滑落,她忙伸出舌头舔了又舔。   “小酒鬼脏死了,这里还有呢。”   酒壮人胆,两人不过是喝了半小坛酒。此刻缪少卿看着石头发癫般笑而不止,而石头咬着杯盏嘴角含笑双眸弯成月牙儿般。   她一张嘴,缪少卿忙伸手将快落地的杯盏接住,仰头将杯盏里头仅剩的几滴酒水滴入嘴里。   然后笑着望着石头,喃喃说道:“真好喝。”   石头亦是点头笑着说道:“好喝。”   他望着她,双眸迷离笑着问道:“公主,在你眼中我缪正和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石头点着他的鼻尖,带着几分醉意一字一字说道:“爱告状,假正经,讨厌鬼,不择手段大坏人。”   “呵呵,还挺押韵的嘛。”他笑道,这越笑越喘不过气来,捂着笑酸了的肚子弯下了身。最后渐渐地他直起身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徐徐说到:“那你知道,我是如何看你的么。”   “如何?”   他盯着她清冽的双眸,学着她一般轻轻点着她的鼻尖说道:“任性刁蛮没学识,琴棋书画无一会,空有这大启公主赠民富饶之女的头衔……我恨啊……”   石头微醺的双眸渐渐转变为错愕。   是啊,他们俩人互看讨厌,但怎会有恨呢。   缪少卿徐徐靠近,盯着她的双眸,两人呼出的酒气互相交换,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最后还是缪少卿起身,他倚靠在牢门前,迷离的双眸不再看着她,说到:“人世间最不公的便是与生俱来的身份,若你不是公主早已死了千百回,而我而公子羽还有许许多多人不会因为你的不成熟在这儿,为你的这件小事而耗时。我是大理寺少卿,以我这般年龄坐上这个位置可能是我的不择手段,但我不坐上这个位置,就无法为天下有冤屈的百姓还以清白。世道太乱,国家太暗。公主女娆,下官明日再来……”   在此时的石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竟觉得无法看透这人。   这个平民出生一步步爬上大理寺少卿的男人,每迈出一步,肩上承当的重量便加重一分,心中的天平便要拨平一次。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固守着心中所谓的执着,才让广交益友的公子鸿羽如此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  辛阳最喜欢的人物。。 ☆、出狱   石头入狱第五天。   监牢。   今日缪少卿一反常态不带任何东西来见牢狱中的石头,同样的却是他屏退了左右。   “恭喜恭喜,你出狱了。”   这是见面的第一句话,石头听后不由愣住。喃喃问到:“什么?”   “你已洗脱罪责恢复自由身了。”   “怎么回事?”   “没有人来顶罪,而是一切都是闹剧。你所盗的并不是官银,而是东锦城的都郡一族原本就是用来给难民们的二十五万两白银,他们说既然你给了难民便不再追究。”他看着她不解的样子,笑道:“有权有势真的好,黑白不过是翻手之间。公主殿下,您皇兄鸿羽公子让我带句话给你——莫回京都。”   说罢,这人便转身离去。石头忙叫住他,“那他们呢?死去的官衙们呢?”   “呵,他们?他们不过是茫茫大启帝国中的小小百姓罢了,死了几个又有谁在意呢?只要东锦的都郡一族有那二十五两白银建造二十五尺的妈祖像,只要所盗的二十五万两他们一口咬定是都郡一族给难民们的,只要你的皇兄佐证……这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缪坏蛋,如果说都郡一族没有从中协助,你会如何做?”   “下官不过是追求真理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东锦城的都郡一族,那我便会找出你背后之人来还你清白之身。”   “那,那如果……在我背后之人是受尽苦难的难民么?你也要抓?”   “傻瓜,法不责众啊。民有此举必有所迫,你加之掩盖只能让这儿民怨传不到京都去,最后也只能救急一时,而救不了今后。”他转过身望着石头,漆黑的监牢中依稀能见到那女子双手扒着监狱的门炯炯双眸看向他,缪少卿徐徐说到,声音不高不低却难得有着关心:   “然,你的事不同,你被人利用了。你可知外头难民之间流传的是那李家盐田的民王曾望为难民做的这些事,而不是你这个为他在监狱中不吐露半个字的公主女娆啊。”   石头面色微变,不由得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究竟是为谁而为。出狱之后定要找曾望问个清楚,那日他抢了银两找上她,告诉她原委又希望她能将这些银两分给难民。石头没有细想,单纯觉得这是件好事便应下了。   缪少卿似乎看出石头想法,忙接着说到:“公主,这事并非这般简单。官银几时经过何处这必定是有内奸通消息,那人只留下公子定是有后招,知道你这个小乞丐是公主女娆定是留意了很久。这一步步没有经过筹划安排做不到这样的天衣无缝,这海边焕城并没有表面看到的这般宁静……最后,缪正和以儿时同窗之友身份忠告一句,您若以出了京都这滩浑水,就别再回去涉足了。京都,不再是两月前的京都了……”   说罢,他便离去。衣摆在转角处一卷,没留下任何痕迹。   石头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吼道:“缪正和,你将话说明白些。为何不让我回京都,京都发生何事了?”   空荡荡的监牢里,十分诡异的回荡石头的声音。   那有些尖锐的,少女嗓音。   -   石头出了监牢,闻着新鲜空气,心中感叹那监牢真是臭的很。她仰望天际,只见那无边无际的红色灯笼下,正纷纷乱乱穿插细小的线。   嫣红的道路中间,站着一身挺笔直执着油纸伞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绸缎华衣,宽宽的袖子不同于他穿捕快服时的那种窄袖。   秀发一丝不苟的拢起,戴着一枚精巧的银冠。   他望着石头遥遥一笑,石头发现他了,忙小跑而去,这时才感受到天公正下着毛毛细雨,凉丝丝的好不清爽。   而他见石头向他跑来,也忙执伞往前走去。   两人相遇,在毛毛细雨中,在焕城的监牢前,相互对视傻傻的笑着。   最后还是石头先开口说到:“多日未见,成德憔悴了不少。”   “多日未见,石头更漂亮了。”   “你这几日可是担心我,所以没睡好?”   “你这几日可是在监牢里睡得好吃得好?”   成德看着石头,黑夜中毫不掩饰双眸里的宠溺,他撑着伞往石头那边倾斜了一些,接着说道:“石头没事就好。”   “成德,我们就这样站在这儿么?”   “石头想去哪?”   石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是成德上次送她的,刚刚跑来没注意踩到水坑里,“我这鞋子都湿了,总要找个有檐的地方吧。”   “鞋湿了?我背你吧。”   “不用,我这不是刚从监狱出来,身上很脏。你这衣服这么好看,弄脏了怎么办。”   “没关系。”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走啊。”说罢石头便拽起成德的衣袖往前走去。   成德怕石头淋雨着凉,连忙执伞跟随,问到:“要不叫辆驴车?”   “成德!”   这一声成德真把成德叫愣住了,细雨中他看着石头,只见石头厉声说道:“我只是踩到水里又不是脚受伤了。干嘛又是说要背我又是说坐驴车,我们走几步一起享受雨中逛焕城不行么?”   “好,我知晓了。”说罢,他任由石头扯着他的衣袖,最后觉得这样的行走不太好看,便徐徐地将她手握住,慢慢地,两人十指紧扣同执一把油纸伞走在焕城的街上。   路过府衙,曾经的共事站在门口,笑着与成德招招手。   走过盐铺,小斯正将门关上看到石头和她讲到这几日陈旭阳有多担心她。   绕过街角,新来掌灯的老爷子吹灭火星子面带慈祥的笑容。   来到“燕台”,门口的女子花枝招展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气就像初见时的花蝴蝶一般。   走上木桥,那总是在桥下生活背着用着白绫缠绕不知是何物的男子早已不在。   过了馄饨铺子,大姐抓了一把馄饨抛入锅中紧接着大勺搅拌了一通。   见到“斐然非然”,那不长眼的小二哥正在门口招呼客人,手脚敏捷的跑堂侧头看了一眼他们。   焕城其实一点也不大,但也不小。   每日每夜总是人来人往,繁华的很。   成德领着石头进了“斐然非然”,上了楼进了三楼客房,他略带尴尬的笑着说道:“我不是被罢官了么?所以没地方住,便住在这儿了。”   “哦。”石头应声道。   成德推开房门,忽然脸色一红,他怎么把石头带到自己睡的客房里了呢,这样对一位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否有点于理不合啊。   哪知石头不是一般的女子,大大咧咧的跑到里头,坐在凳上双脚抬起悬空,带着娇嗔说道:“鞋湿了湿了。”   成德转身将门带上,开始为石头忙活起来。   从床底拿了一双自己的鞋子,又吩咐小二哥带些零嘴。   他蹲下身,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何种身份,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然后将石头的布鞋褪去。   石头把脚一缩,红着脸问道:“你……你做甚……”   “脚湿了,得擦干。”说完,他轻巧捏着石头的脚,非常细致的为她擦拭。   “臭……臭么?”   成德摇摇头。   她看着成德认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否常常为别……别的女人这么做啊?”   “是有一个女人……”   话还没说完,石头又把脚缩回去了。   “我的母亲。”他看着石头,轻轻握住她的脚笑道:“那日,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母亲便拉着我说要带我回娘家,也是一个下着细雨的日子,城外的泥土路分外难走。母亲背着我走了一段路,最后躲到了土地庙里。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得这般伤心,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唯有帮她擦去脚上的泥泞。”   石头听后,含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心中千百种情感不知该说哪种才好。   她的成德,她最爱的成德。   她知道,她这样的回应,他会明白。   成德为她穿上他的鞋子,大大的,很是好玩。   石头望着脚上的鞋子,笑得合不拢嘴。可看到成德蹲下身望着她的双眸,不由得心疼起来,她伸手摸着成德眼下的那抹青黛色,心疼问到:“你究竟几日没睡了。”   “想到石头在监牢里,真的睡不着啊。”   成德轻描淡写的说着,听得石头心中一阵悸动。她缓缓俯下身,笨拙的吻了吻他的眼睛。   这份暧昧在此刻分外甘甜。成德随即执起石头的手,握在手中,略带低沉的声音缓缓将心中压抑着的话徐徐道来:“石头,我的母亲让我回家。”   “你……会带我一起么?”   成德摇摇头,心中想着不知该如何和石头说。   因为他为了救石头,快马赶到家里,在家里跪了三天三夜,和父母有着君子协议之后,又快马赶回焕城。   他看着石头失落的样子,心别说有多疼了。他猛地将石头抱住,喃喃说道:“石头,石头,我的石头……等我好不好,在焕城,我会很快说服他们然后来接你。”   石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应声道:“嗯。”   石头将兄长送她的玉牌给了成德,这个他们俩人感情见证的物什。她含泪嘱咐道:“你可别把它弄丢了,要保护好它。”   成德将石头揽入怀中,说道:“我死也不会让它碎。”   “别乱说话。玉石碎了还能再有,但人若死了便再无相见的一天。所以成德,我会好好活着,等着与你团聚的那天。”   石头经牢狱之灾后,懂事了许多。成德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因为他的石头正慢慢长大。    ☆、归途   清晨,石头这事消停还没多久,这府衙前的鸣冤鼓又被敲响了。   似乎是什么重大案件,一传十十传百,闲着无聊的百姓们围到府衙门口听这宗不可思议的案件。   或许说,正因为这案件,天下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或许说,也正因为这案件,多少人受到波及,甚至是石头。   状告者,石头认识。   名叫珂黛,是她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丫鬟。   被告者,石头认识。   正是她的兄长,大皇子鸿羽。   人证,石头认识。   不就是之前在城门口想捉她的荣石兄弟之一么。   而审这件案子的,石头也认识。   大理寺少卿,她的儿时同窗,缪正合。   一切似乎太巧了,刚正不阿的缪少卿恰好在焕城还未离去。   更巧的是,这件案子和石头之前犯下的案子何其相似——盗官银。   追溯七年前,珂黛本姓吴,是焕城上任地方官吴县令的大女儿。那日,官银路过焕城被劫,捕快尤百里因公殉职留下十二岁的孤儿尤如隆。   当时的圣上还是那位志气风发的圣上,一怒之下迁就地方官办案不力,午时处斩。   虽有众多疑点,甚至许多人认为圣上刑法太过重,毕竟这盗银的不是地方官啊。   然而,吴县令还是被砍了头,留下孤儿寡母。   珂黛因罪女身份进了宫门,成了公主女娆的侍女。   而让石头觉得巧合的是,那次的盗银与石头这次如出一辙,全都散尽给天下难民了。   经荣石兄弟的哥哥证实,当年的案子是年仅才十七公子鸿羽策划,而他们被捕入狱在狱中受到刺客追杀亦是公子鸿羽为保全自己才下得手。   “若不是在下的弟弟拼死抵挡让我快逃,此刻这个秘密或许将永远长眠!缪少卿,公子鸿羽早就有谋反之心,整个大启遍布了他的暗卫——落羽。请你一定要为这个国家除害啊!”   众羽成翅,遨游天际;天下唯我,落羽鸿鹄!   原来当年听墙角听到的落羽正是石头兄长所设立的。   人证物证俱在,缪少卿将荣石兄长收押,说道:“此案牵涉甚广,又牵连公子羽,因而需在京都开庭审理。来人,先将此人收押,护送京都。”   -   石头还没和焕城的他们告别,便匆匆消失在焕城。   就像是烟一般没了痕迹。   她路过曾经来时的路,还有那本烧没了的驿馆又在上面建了座新的。   时光会让人遗忘,就像石头忘了一段前尘往事,就像人们忘了这座驿馆建在一堆废墟之上。   再归途,不知何年。   记忆会淡薄,但是曾经发生的事总会留下一星半点印象。   可再聚首呢?   曾经非常要好的朋友,究竟何时以哪种方式再聚呢?   或许在满满的大启将再无缘了吧。   永策又一次来到盐村,这次曾望似乎早做安排,在村口迎接。   他轻声吩咐左右道:“从今天开始,不管用哪种方法永策必须留在这儿七天,当然只要不把他打死,都可以。”   -   焕城辅成学府。水榭。   那面色灰白喜饮清酒的男子正与他师傅朱然对弈。   白衣小斯小柯带了一位身穿藏青色捕快服的不速之客而来——落子湛。   如秋水般的男人来到此处,见这两人忘我对弈,便静静盘腿而坐审视局势。   “公子鸿羽永远都意料不到。京都的那位,盐田的曾望,还有来自漠北的五公子联手就是为了对付他。”朱然落子说到,“他更不会知道,弄七城赵王爷也在里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这便是权。多少人虎视眈眈帝位,多少人想成为一方霸主。若公子羽继位,太平盛世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既然如此便破罐子破摔,大家一起不好过,看谁先耗死谁。当然各方势力对抗的时候,联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面色灰白的男子落子说到,“落公子,此番前来为了何事呢?”   落子湛笑道:“五公子让我来同你们说一声,女娆公主回京都了。”   “她这个没用的女子回去有何用?大理寺缪少卿她的同窗早已是京都那位的人,京都禁卫军金吾卫亦都是那位的人,王家要失势了,谢家要起来了。”朱然说道。   “并非如此,听探子说王家要把他的女儿嫁给东锦城的都郡小王爷都郡成德,聘礼以下择日过门。那叫永策的先生真的很厉害,临时居然能想到这么一招救公主,顺便保住失势的王家少之又少的根基。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佩服,佩服。”面色灰白的男子说罢,仰头饮酒,其实不说他肤色如何,当长相着实清秀的很。   “先觉,少喝点酒。”朱然关心说到。   男子姓方名先觉,江南洛阳人士,七岁随母亲去各大学府求学。他母亲自视甚高觉自己的儿子乃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器,所以去的第一个学府便是天下文学“篆非庄”。   然“篆非庄”的老先生回不为不过是看了一眼,便闭门谢客。   焕城的辅成学府是他们去的第二个求学的地方,朱然可谓是方先觉的伯乐,他一眼便觉得这小子与他投缘,便留下他。   方先觉在此一学就是学了十年的时光。   十七岁的方先觉已然发现这个小小的焕城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了,朱然随即在这个时机将方先觉引荐给京都那位。   不过是书信一来一往几月间,少年年轻敢为筹划了这一切。   他说:“七年前才十七岁的公子鸿羽赏识十三岁的永策,谋划了漏洞百出至今都要为它操心的焕城盗银案。如今我十七岁为京都十四岁的那位筹划。我倒是要看看,那被称为天才的永策先生该如何破我的局。”   这世道将乱。   落子湛一手搭在刀上,走在这片大启的土地。他为一直生活在漠北的胡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这片土地而高兴。便找卖糖葫芦的老伯买了几串……   “燕台走水了!”   “燕台走水了!”   “燕台走水了!”   忽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这五个字就像是重锤击打着他的太阳穴。他挪动步伐,随即飞奔而去。   糖葫芦落地……   《焕城篇》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